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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不告訴芥川龍之介不可能。
但怎麼說,也是一件非常需要溝通技巧的事情。不過,織田作之助畢竟是芥川龍之介的師父,雙方知根知底,織田作之助性格靠譜,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吧?
我猶豫了一瞬。
最終,我選擇相信織田作之助。
而織田作之助先生的回答也非常簡潔:「……好。」
「其次,」我咬咬牙,「我希望,我是第一個見到芥川銀的人——」
織田作之助產生了一點疑惑,但他沒有問,仍舊沉穩地回覆:「……好。」
「也就是說,如果芥川先生想要衝進白井家……我也知道他想要見到妹妹的心情有多麼急迫,但還請他稍微忍耐一會兒。在我給你們暗號之前,請讓我和銀小姐單獨待一會兒,可以嗎?」
「可以。」
某種意義上,織田作之助真的可靠過頭了。他和我約定好暗號後,什麼也沒有追問,乾淨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啊。
準備好的解釋,一句也沒有用上。
我放下手機,同時,我驚訝地發現,手機外殼上竟然沾滿了汗水。我用袖口擦乾淨上面的汗珠後,抬起頭。
太宰治就站在我身前。
「你要單獨見小銀?」
「不然呢?」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太宰治挑眉。
他沒有明確反對,但那種不悅的氣氛已經從他身上溢出來。
「銀本來就是來找我的。」
「……」
「我作為白井家的屋主,怎麼說也該盡到待客之道。況且,把這件事告訴芥川龍之介本身就已經是違背她的意願,那麼,她想單獨見我的想法,怎麼也該滿足她才對。」
太宰治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指揮他:「我自己去就足夠了,你身上還帶著傷,在醫務室里好好休息吧。」
「你在想吃屁。」
「誒?」
太宰治戳了一下我的腦門:「我肯定會和你一起去好嗎,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安排了。」
「但你很有可能被芥川先生……」
太宰治斜著眼睥睨我。
我乖巧地吞下了後面的「憤怒毆打」的話。太宰治依然嫌棄不過癮般,又戳了一下我的額頭:「我剛剛只是在感嘆,過去的我覺得人心很無聊,直白得像一灘骯髒惡臭的淤泥。」
「啊?」
這是一語雙關嗎?
太宰治又在暗搓搓地說什麼?
太宰治替我理了理頭髮:「怎麼說呢,我不覺得你對芥川銀的判斷是正確的。」
「難道還有其他可能嗎?」
他搖搖頭:「我不是否定,她在白井家的這個推斷。而是,我覺得……她可能和你的判斷不太一樣。」
我不明所以。
「就連我、都被她驚到了兩次呢。」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忽然轉向森鷗外:「算了,等你見到小銀的時候,也許就會懂了——森先生,還請您幫忙備車。」
「備車,什麼車?」
森鷗外雙手一攤:「我這個老破小的橫濱孤兒院,怎麼可能有多餘的錢買車呢?」
「呵。」
*
*
三分鐘後,太宰治從車庫裡拖出來一輛其貌不揚的越野車。他熟練地撬開車鎖,還敲了敲車玻璃:「真不錯,還是防彈玻璃。」
口口聲聲宣稱自己絕對沒有車的森鷗外:「……」
他看了一眼已經被太宰治鑽進駕駛位的越野車,活像是在看自家寵溺的寶貝白菜被豬拱了一樣,心都在滴血。但森鷗外硬是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只要能幫得上太宰君的忙,大概就是這輛車最大的價值了。」
「哦,對了——」
太宰治從車廂里探出頭來:「我還想問,你有沒有直升飛機?」
「……?」
「直升飛機會更快點。」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沒有,有也不給你,滾——」
「真沒有嗎?」
然而,森鷗外已經甩開兩條大長腿,飛快地消失在橫濱孤兒院的門口。以他消失的速度來看,似乎他家裡真的藏著一家直升飛機。
我坐進副駕駛位上。
太宰治還有些惋惜:「秋子想不想到橫濱天空上溜達一圈,說真的,橫濱的夜空其實很好看……」
我提醒他:「先辦正事。」
太宰治撇撇嘴,重重一腳,直踩油門。
*
*
太宰治一路緊踩油門,除非紅綠燈,幾乎沒減速過。然而,當我踩在白井家前的那條柏油馬路上時,天已經黑了,細碎的星散落在夜幕上,幾隻歸巢的鳥發出鳴叫。
我家在街道的正中心。
當然,這不是我和養父居住的舊屋,四年前,天降橫財,恰逢這條街道中心的屋主人急於資金周轉,我得以便宜的價格買下這座雙層獨棟房,還附贈一個院子。
織田作之助站在街道拐角處,顯然已經等待我許久了。
「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對我點點頭。
我環顧四周,但織田作之助確實是孤零零一個人站在街道口,沒有第二個人,我納悶道:「芥川先生呢?」
——不可能吧?
他難道能忍住不來見妹妹嗎?
難道我對芥川龍之介的誤解很深,他其實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縱然妹妹近在眼前,也放心地交給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