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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輕聲解釋:「術業有專攻……而且,江戶川亂步是完全不感興趣的緣故啦。沒有任何人能強迫亂步先生做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
那你呢?
我下意識抬頭看太宰治。
因為被太宰治攙在懷裡,我也只能夠看到他流暢乾淨的下頜線。緊接著,太宰治就被中島敦攔住了。
白髮少年面色嚴肅:「不僅僅有貓狗的氣味。」
「嗯嗯,我懂,失蹤蠻多貓貓狗狗的。」
「不是!」
中島敦急紅了一張臉,然而,太宰治撥開他阻攔的手,輕飄飄地往門口走去,他只能在太宰治身後強調:「太宰先生,裡面還有很重很重的——」
太宰治接上他的話:「血腥味嘛。」
他低頭。
地面的泥土早已被血侵透,呈現出一種深沉的紅褐色。我猛然抓住太宰治的手臂,呼吸急促,一些破碎的記憶重新浮現在眼前。
晃動的人影。
鮮血。
下一秒,太宰治的手就已經壓在了我眼皮上,他輕聲安慰說:「好啦,秋子很棒哦,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另一隻手,已經抽出鐵絲。
鐵絲捅入鑰匙孔里,發出嘩啦啦的金屬撥動聲。中島敦追上來:「首領,注意安全。」
「不用擔心,秋子會保護我的。」
「……」
這話說的——
我自己都沒有這樣的自信。
隨著「咔嚓」一聲輕響,門鎖就被太宰治戳開了。那是一個三四十米平方的院子,乍一眼看過去像是正在翻新的庭院,但看到泥土裡種植的……
我汗毛炸起:「是小孩子?!」
太宰治踢開一塊骨頭:「不,是剝了皮的貓咪,唔……是故意做成這種有些像人的造型吧。」
我毛骨悚然。
「和我猜得差不多呢。」
「你猜到什麼?」
「犯罪行為都是逐步升級的,剛開始可能只是金魚或者倉鼠這種小巧的動物,再往上,才是貓咪和狗,因為這兩者有非常類似於人類的感情反應,潛在的反社會人格能從這種類人的反應里獲得樂趣。」
我沉默地聽著。
太宰治穿過這片埋葬著不知道多少生命的園圃,小心翼翼不讓我沾染上任何血污。他繼續說:「……但這種持續的刺激,持續兩三年就會厭倦,犯罪行為會繼續升級,很少有這種持續十六年持之以恆的。」
「有沒有可能是他膽子小呢?」
「……這也不失為一種解釋。」
太宰治歪著頭,他笑了笑,放下我。他一隻手抵在狹小建築物的門上:「我更傾向於這位朋友早就已經犯罪升級,只不過,又被迫降級了而已。」
因為,他故意將貓狗做成幼童的造型嗎?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太宰治就已經用鐵絲捅開了一扇門。說真的,你身為港口Mafia的前首領,如此精通這種小偷小摸的技巧,像話嗎?
門開了。
像是洞開了一條穿越時光的隧道。
我呼吸都要停頓了,若不是太宰治還緊緊攥著我的手,我大概已經摔倒在地。更多破碎的畫面浮上腦海。
昏暗的單間。
刺鼻的惡臭。
還有、還有——
那矗立在解剖台上的黑影。
是他!
真的是他!
是那個連環殺人犯前橋俊一郎。
我沖了進去,就連太宰治都沒來得及跟上我。聽到門口的響動,矗立在解剖台上的人影也回過頭。
這一次,我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養父?!」
*
*
事實的巨大衝擊,讓我短暫地失去了言語能力。我愣愣地盯著他,簡直像個傻子。
養父為什麼會在這裡?
哦,對了——
當年,養父也是這樣突兀地出現在解剖台附近,突兀地帶走了我,而我對他的解釋沒有任何懷疑。
養父看著我。
他的神色是同樣的驚愕。
緊接著,他看到了緊隨其後的太宰治,仿佛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惡魔,發出悽慘的叫聲,扔下手中奄奄一息的貓咪,就要跳窗而逃。
中島敦一拳錘過來。
「咔嚓。」
這是腿骨斷掉的聲音。
養父捂住斷掉的腿,滾落在地面上,悽厲的慘叫起來。換做以往,這種場面肯定會讓我覺得於心不忍。但現在,好像人類的感情都已經從我身上剝離而去。我站在這個涕淚橫流的男人面前,輕聲問:「……養父怎麼會在這裡?」
養父畏懼地後退。
這時候,我才後知後覺,自己剛剛無意識地模仿了太宰治的口吻。那種涼薄到尋常般的口吻,似乎是挺嚇人的。
「我……等等,秋子你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係?你怎麼敢這麼命令我,快,快叫救護車啊!」
太宰治嗤笑一聲。
收到指令的中島敦上前一步,踩斷中年男人的另一根腿骨,他再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大汗淋漓,臉色蒼白至極。
太宰治代替我問:「真名。」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啊!」
中島敦似乎都覺得這種情況很無語,他僅僅只是再度抬起腳,還沒踩上去,就引發了養父條件反射般的尖叫。
「也是,條件簡陋了點,總要被帶進審訊室里,才吐露點像話的情報。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吧,說真的,港口Mafia的審訊室還挺熱情好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