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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一直一直以來,既不是真的睡著,但也沒有從噩夢裡徹底醒來,就一直在兩種狀態里徘徊著,似睡非醒。」
我努力了,但我沒聽懂。
「我好像也不是真的活著……」見到我真的困惑,太宰治好心地多解釋了幾句,「……活在當下才能算是活著的吧?可是,我好像是……」
他微微沉思。
「……活在對過去往昔的回憶里,就像是在看一部……回顧了無數次的舊電影。我不討厭它,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仍在回顧——這裡面是有意義的嗎?」
太宰治一歪頭。
「有吧,應該是有吧?」
「?」
「要在看爛的電影裡,找到藏在縫隙里的隱藏劇情,可是要全力以赴才能做到的哦。我就是這樣拼死又竭盡全力地……徘徊在過去往昔的殘影里。」
太宰治做出總結:「我就是這麼荒謬的存在。」
「再、再解釋得清楚點。」
我本能地感覺到,這次的談話真的非常重要,然而,我大腦CPU都快燒乾了——我覺得他好像在念一首詩,詩非常美,但意義卻含糊不明。
他似乎也不願意我聽懂,刻意說得抽象。
我卑微懇請:「求求你了。」
「直白點?」
「對,直白點。」
「直白點的話——」太宰治軟綿綿地拖長了尾音,他明顯不想解釋,但又礙於我的懇求,「我覺得——」
「嗯?」
「我好像是……太宰治夢著另一個太宰治,許多個太宰治同時夢著許多個太宰治……」
他的聲音變得縹緲,好像靈魂也跟著飄忽:「這就讓人忍不住產生疑惑,我真的是太宰治嗎?」
「……」
他湊近我,悄咪咪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好像不是真的太宰治。」
「那你是誰呢?」
「問題就在這裡,」太宰治一拍手,像是在誇讚我的敏銳,他眉頭緊鎖,似乎深深地被這樣的問題困擾著,「……我好像也不是其他什麼人?」
他微笑著,甚至彬彬有禮地回答:「所以,綜上所述,我也許不是失眠……我可能只是,一直未曾醒來而已。」
「……」
我被繞暈了。
「好啦,好啦,想不明白就不用再想了,我可是提醒過秋子小姐的哦,再往前一步,可是絕對的深淵。」
他對我微笑。
下一秒,太宰治就從我身邊,退回到了一片黑暗中:「你已經做得夠多了,真的,到此為止……」
他似乎又說了什麼。
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我只看到他的唇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追問:「……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真的……真的好想和秋子殉情啊。但很可惜,這已經是能被允許的最近距離了。」說完這句話,還不等我有任何反應,太宰治先吭哧一聲笑出聲,「沒什麼,就是開個小玩笑。」
好吧。
又是太宰治特色的冷笑話。
「我走了。」
他其實可以不告而別的,但站在雜物間的門口,太宰治想了想,轉身,手指提著西裝外套的邊緣,恭敬地向我鞠了一躬。他像是舞台上的魔術師,在竭盡全力的表演之後,向他一心取悅的觀眾,獻上最後的致敬。
門開了。
太宰治悄無聲息地走了,像是融化在一片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
太宰向秋子承諾過,不會欺騙她。
但就算是真話,他不想讓秋子懂,也能說得雲裡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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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
寫其他文可以簡化,但寫首領宰為主角的文,這個問題就無法迴避了。
首領宰非死不可的原因,是因為他的人格已經支離破碎了,冒然闖進他的世界,結局只可能是兩人殉情。首領宰也是深知這一點,才絕對絕對不允許自己再往前一步。
第29章 29
天色微微發亮。
哦, 這就已經是第二天了。
我後知後覺地想,整個人趴在雜物間裡的小窗戶上,天空呈現出一種漆黑被蒙上薄紗般的藍, 很快,地平線就被塗上一層淡黃色的光。
一隻早起的鳥匆匆穿過枝頭。
天花板上開始發出輕微的「踢踏」聲, 似乎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們也起床了。我揉了揉眼眶, 依舊沒有半點睡意。
絕了——
失眠和噴嚏一樣會傳染嗎?
我認命地爬起來,收拾好床單, 踩著樓梯, 推開武裝偵探社的門。那瞬間, 好幾道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僵了一瞬:「大家……起得好早。」
福澤諭吉,與謝野晶子, 國木田獨步,織田作之助,芥川龍之介……無論是我數得出名字, 還是暫時數不出名字的成員,或坐或站, 表情嚴肅。
我猶豫一瞬:「呃, 這是早會?」
江戶川亂步打了一聲哈欠,抗議說:「誰會去做早會這種除了形式外就毫無意義的工作啊!啊啊啊, 亂步大人困死了,五點半就起床工作, 你們真是瘋了。」
「忍一忍吧,亂步。」
福澤諭吉先生熟練地擼貓。
江戶川亂步深吸一口氣, 他仍舊不滿, 但情緒比之前要緩和許多, 嘟噥著抱怨說:「……好吧,就稍微地忍一下,等工作搞完亂步大人要補眠——不,我早上要吃甜品,很多很多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