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假若你的妹妹芥川銀回來了，芥川先生打算怎麼安排你們未來的生活嗎？」

　　  芥川龍之介皺了皺眉頭, 他似乎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問, 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說：「當然是和以前一樣。」

　　  「那以前是什麼樣？」

　　  芥川龍之介更困惑了：「……我們從小到大都在一起, 我會保護小銀的。」

　　  「除此之外呢？」

　　  「你到底想問什麼？」

　　  「唉——」我是真的想嘆氣，都已經把問題懟芥川龍之介臉上了，結果, 這傢伙還跟沒有那根神經般反覆追問。

　　  「芥川先生，我問的不是你怎麼做，而是你對小銀的安排？」

　　  「……？」

　　  「愛好？夢想？未來想做什麼工作？」

　　  我倒是想要更柔和點的說話方式, 奈何，芥川龍之介絕對是木頭人, 說委婉了, 他聽不懂。我繼續陳述：「……你甚至連一些女孩子的基礎生理知識都不了解，你真的在保護她嗎？」

　　  芥川龍之介喪失了言語能力。

　　  「還是她一直在包容著你, 給你一種——『你保護著她，你很厲害, 你很有用』的錯覺。」  

　　  這句話好像踩到了芥川龍之介不存在的尾巴。

　　  他原地炸毛。

　　  不是形容，是真的炸毛。

　　  整件風衣外套全部化作漆黑的羅生門, 那瞬間, 就如受驚的貓咪般全部炸起來。那些黑色的尖刺在逼近我的時候, 又仿佛見到了更恐怖的洪水猛獸，受了驚嚇，飛快地縮回去。

　　  「我明明，在保護……」

　　  他說不下去了。

　　  在說出「保護」這個詞的時候，芥川龍之介仿佛在那瞬間，吞下了一千根針，疼得他呼吸都困難。

　　  我心軟了一瞬。

　　  唉。

　　  最親密的人總是最難相處。

　　  「……你甚至不允許她有點個人小愛好，只是因為這種愛好你不能理解，你就擅自斷定這是學壞了。」

　　  芥川龍之介沉默了。

　　  「……」

　　  「你不知道她除了你之外，還有那些朋友，你猜不出她離開你，離開Mafia之後，還能去什麼地方，明明一直見面，你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你妹妹。」

　　  「……」  

　　  「……」

　　  沉默瀰漫在兩人中間。

　　  芥川龍之介忽然說：「你說的沒錯，是我——一開始就是我捨棄了銀，一心只想為夥伴報仇，將無依無靠的她捨棄在身後，她才會被太宰治帶走的。」

　　  「啊？」

　　  我沒想到芥川龍之介會這麼說，思緒短暫地停滯了一瞬。

　　  「我尋找銀，尋找了四年。這四年來，我沒有一日不生活在悔恨中。」芥川龍之介不自然地停頓了一瞬，很快又強壓下波濤洶湧的情緒，「後來，那一天，就是我進攻港口Mafia大樓的那天，銀在監控室里對我說話——」

　　  我知道芥川銀去了監控室。

　　  但我不知道，當時芥川銀竟然用廣播和芥川龍之介對話了。

　　  「銀說——」

　　  「嗯？」

　　  芥川龍之介臉上浮現一個蒼白的微笑：「她說，哥哥是生在惡這一側的人類。」

　　  我驚呆了。

　　  ——你們兄妹倆怎麼回事？

　　  「我不明白，但現在……」芥川龍之介閉上了眼睛，他還是那張天然就凶神惡煞的臉，我卻能窺見隱藏在裡面的那個無措的孩子，「……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啊，你明白了什麼？

　　  「我沒想過愛好，沒想過未來，如果不是織田帶我加入了偵探社，我大概連好好做偵探社社員的念頭也沒有，宛如野獸般徘徊於世間。」

　　  芥川龍之介的聲音忽然變輕：「人該有的一切，我都沒有……」

　　  「……」

　　  「因為我是惡，這才是小銀不回來的理由。」芥川龍之介說，他低頭看著我，像是做錯了事，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的孩子。

　　  在他的身旁，羅生門軟趴趴地躺了一地。

　　  「哦。」

　　  我乾巴巴地應聲。

　　  「你也覺得，小銀離開我是正確的吧……」

　　  我猛然一拍手掌，打斷他的自怨自艾：「知道問題所在就好辦了。」

　　  「……？」

　　  「我不知道你的過去，但是，生在惡之一側的人，那就是生在惡之一側的人唄，又有什麼關係呢？」我迎上芥川龍之介的目光，看見他眼瞳里微微閃爍晃動的倒影，「人沒辦法決定自己生在哪裡，但能決定自己要往哪裡去。」

　　  芥川龍之介愣愣地看著我。  

　　  「人本來就是複雜的存在，有溫柔的一面，有陰暗的一面，憤怒著暴虐著的你是你，溫柔的閃閃發光的你也是你——」

　　  「我……溫柔？」

　　  芥川龍之介似乎都覺得這很離譜。

　　  唔。

　　  是得找個藉口。

　　  我很快就編好了藉口：「當初去菜市場的時候，你一直在保護我吧。也是你指揮羅生門幫忙拎東西。」

　　  芥川龍之介驚愕地看著我。

　　  「還有，你根本不能吃辣，卻說想嘗嘗芥末湯，是因為不想讓我覺得孤獨，所以才提出這樣的要求勉強自己吧。」

　　  「……」

　　  芥川龍之介手足無措。

　　  他看起來有點想逃跑——

　　  「而就在剛剛，雖然我說的內容，芥川先生都聽不懂，但是，因為這是涉及妹妹的事情，所以你都很認真地去聽去記——因為，對於芥川先生而言，只要是對妹妹好的，你都願意努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