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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我腦子不夠用了。
「是那種……不踩的話會錯過線索,但踩得話,肯定會後悔莫及的陷阱。」太宰治冷笑一聲,「判斷的理由的話,大概是,我已經被這麼坑騙過一次了。」
他神色忽然沉沉。
我戰戰兢兢地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
太宰治停頓了一會兒,他畫好眼線,又對著鏡子將美瞳懟進眼珠里。大概是以前沒做過類似的偽裝,他眨眨眼睛,好像有一瞬間的眼眶微紅:「……我其實很開心,也許,在今天之後,我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太宰治之前好像提過一次。
他的噩夢是什麼來著?
哦,我想起來了,他說噩夢是化作女鬼前來索命的白井秋子……啊呸,這都是什麼玩應兒?
我正要吐槽,一回頭,就看見膚白盛雪,頭髮茂盛而凌亂,唇紅得宛如開在冬日雪景霜樹上的紅玫瑰的冒牌「白井秋子」小姐,「她」對我燦然一笑。
那瞬間,仿佛春暖花開。
好、好好看啊。
嗚嗚嗚小姐姐我可以。
我暈乎乎地回頭開車,剛剛想說的話徹底忘得一乾二淨。
*
*
時間跳回現在。
費奧多爾·D意識到自己被包圍的瞬間,做出了正確的第一反應,他扯開車門,就要挾持太宰治。
芥川龍之介:「呵。」
感情你們真把他當擺設了是吧?
仿佛黑色的洪流,羅生門徹底狂化了,疾風驟雨般地往敵人身上宣洩。他雙目不瞪自怒,呵斥道:「你的敵人是我!」
「真麻煩。」
費奧多爾·D顯然沒把芥川龍之介放在眼裡,他掏出□□,五六發槍聲響起,打退羅生門的第一輪攻擊。
黑髮的俄羅斯青年左右掃視,即便身陷險境,他的聲線依然沒有什麼情緒的起伏,她說:「白井秋子小姐——」
費奧多爾·D似乎很篤定,我一定就在附近,話語聲不疾不徐,天然就讓人覺得值得信任:「白井小姐,您該不會信任太宰治吧?」
嗯?
我當然很相信他。
「……令人感動的愛情,但是,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太宰治絕對沒有跟你說真話,比方說……?」
我的思緒不由被他牽扯。
「……您知道,在另一條世界線里,太宰治是如何唆使您去死的嗎?」
「……」
唆使我,去死?
他究竟在說什麼——?
「我從來沒有想殺死過您,白井秋子小姐。」
我當然相信費奧多爾·D的這句鬼話,但最難分辨的謊言,自然就是和真話混雜在一起謊言。
費奧多爾·D諄諄善誘:「他不敢告訴你,另一個世界裡你們曾經發生過什麼吧?」
「……」
「也是,引誘著無知少女為自己獻身的騙子,又怎麼會告知真正的結局呢?」我沒有看向費奧多爾·D的方向,但聽著激烈戰鬥中,還艱難地抽空策反我的聲音,竟然也有一種正在和對方面對面交談的錯覺。
「死亡賦格可真是作弊般的異能力,只要當事人不想死,那就無論如何也死不掉。」
「……」
「想要至白井秋子於死地,只能一點點地毀滅她的希望……看著美麗的花朵一點點枯萎的感受怎麼樣,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做得比你更好了。」
「住口!」
太宰治的槍懟到了費奧多爾·D的臉上。
遠遠看去,就像是白井秋子手握著槍,懟到了魔人的臉上。
太宰治很生氣。
明明作戰計劃里沒有他,按照太宰治自己的說法,辦公室里坐了四年,他體術退化的厲害,很容易被魔人抓住破綻。
但他還是出手了。
——憤怒地出手。
我嘆了口氣,不再裝作一個聾啞人司機,從駕駛位上鑽出來。四面八方都是包圍的人群,而太宰治和費奧多爾·D就站在人群中央。
那是太宰治嗎?
是的。
是太宰治。
我指的不是他白裙紅唇的偽裝,恰恰相反,太宰治身上所有的偽裝都崩解了,站在原地的好像只是一團黑影。
——某種註定無法死而瞑目,而徘徊於世的幽魂。
我情不自禁地喊出聲:「治君!」
太宰治回頭看了我一眼。
他的神色變了。
我的言辭是如此貧瘠,根本無法形容那瞬間的變化。原本,他就好像夕陽里已經沉沒了一半的海市蜃樓,即將沉墜的幻影。
可他凝視著我。
眼瞳一點點染上光。
我確定,那應該不是美瞳造成的錯覺。慢慢地,太宰治臉上換發出光彩來,在世界的浮於表面的光彩之下,有什麼東西仿佛在緩慢升騰。
太宰治的手在抖。
好像兩股截然不同的意志在他身軀里激烈的戰鬥,讓他的表情都明明滅滅,變換不定。我甚至覺得,太宰治那瞬間是想不顧一切,開槍崩了費奧多爾·D的。
「治君!」
我再呼喚了一次:
「……別離開我。」
太宰治的背影哆嗦了一瞬。
咔噠一聲。
銀光閃閃的手銬綁住了費奧多爾·D的手腕。
那手銬真的巨眼熟,絕壁是武裝偵探社友情贊助,太宰治天天拿在手上玩的那隻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