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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這種帶著點兒心酸,又有點兒憧憬和羨慕的感覺,祝白果已經有些年頭沒有過了。
現實的人會長大,清醒的人會有理智。
而最後的那一點兒真實,許是只能藏在夢裡。
祝白果借著那點兒年幼的自己求而不得的夢境,告誡自己要收斂些,順從些,再努力些,像是昨晚那樣直接開口讓人下不來台的事情,還是別再有了。
畢竟,如果不用尋仇,自己那就是來尋親的。
已經錯過了十八年的時光,自己得做得更好才是。祝白果翻身,看向床頭柜上擺著的一摞家庭關係叢書,如此想著。
別墅三樓。
錢清前一晚睡得不好,早晨祝忠言起床的時候,她故意翻了個身裝作還在睡,沒搭理他。待那人收拾妥當出去了,錢清才慢悠悠地起床拾掇自己。
早晨九點多,還是早餐的點。
可錢清下樓梯走到二樓時,就聞到了一股又香又臭的味道。是臭豆腐還是什麼?沒睡好的錢清一時想不清楚,不過反正不是應該在早餐桌上出現的味道。
錢清皺起眉下到一樓往飯廳走,那股奇怪的味道愈發濃烈。
飯廳桌上,祝忠言正笑呵呵地和祝正軒說話,暫沒見其他三個人。
錢清看了一眼桌上,三粥五菜,並十幾樣的炸貨蒸物,都是平日早上常吃的東西,沒哪樣像是能有那種奇怪味道的。
站於不遠處的張媽沖錢清擠眉弄眼,只是女主人還沒來得及關注到她,便被廚房那邊的響動吸引去了注意力。
祝白果從廚房探出頭看了一眼正靜靜站在桌邊打量著食物,似乎在判斷它們來源的錢清,想了想昨晚的夢,又想了想書上那句「不吝善意,讓別人感受到自己的愛」。
「早上只有這個是我做的。」祝白果平靜出聲為桌上的食物正名,而後一手捏著個鼓囊囊的信封,一手端著個空盤子,從廚房走了出來。
一信封熱乎乎的烤白果抖落盤中,那香香又似乎有些臭臭的氣味瞬間濃烈百倍,於桌間瀰漫開來。
是了,是烤白果的味道,已經許多年沒吃過這種食物的錢清終於記了起來。
「心心,跟媽媽出去喝早茶。」錢清一刻都不想在這股味道下多待,沖站在祝白果身後的女兒招了招手。
如此言罷,錢清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丈夫。
只見祝忠言笑眯眯的,胖乎乎的手從盤子裡抓了一把白果,半路上還分了大兒子幾顆,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妻子正給女兒擺出的臉色。
錢清心中稍稍一松,卻又是重重一沉。
果然,昨晚說什麼親生不親生,只是個由頭。
此時祝忠言的面上,是如往日一般看起來忠厚的,甚至錢清經常覺得那有些愚蠢的笑。只是現在的錢清,卻不再那麼認為了。
這些年,向來只有她說一不二的份。而今,這人竟是捏住了自己的軟肋……
委屈在心中瀰漫,凝結成了怨恨。
然後錢清就聽到自己為之承受委屈的女兒開口拒絕了自己。
「媽媽,我剛才都吃了不少了,吃不下了。我一會兒還要給白果和錦城補課呢。」祝錦心的聲音不高,軟軟的,與往日一般帶著點兒撒嬌。
要是從前,這不過是母女間平平常常的兩句對話罷了。
只是對於此時的錢清而言,祝錦心的拒絕,卻像是在她臉上打了兩記耳光,又在她心上插了一刀。
錢清甚至不敢去看祝忠言此時的表情,覺得自己好笑吧,一定是在覺得自己可笑吧……錢清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維持面無表情,嗯了一聲然後轉頭離開。
自己承受的委屈,心心一無所知,快步離開的錢清如此在心中勸慰著自己,只是心中的痛苦,卻未減半分。
錢清離開得突然又僵硬,只是桌邊四人,卻誰都沒有再提及。
有了昨天晚飯時的鋪墊,祝白果其實覺得這次錢清只是轉身離開,未曾多冷言冷語的反應還算可以了。就是本來按自己友好的計劃,剛才自己說話的時候還該叫聲媽媽的,可惜臨到嘴邊了,還是沒法喊出來。果然還應該更努力啊。
比起氣惱羞憤而走的妻子,祝忠言的心情顯然不錯,這會兒嚼著烤白果,還連聲誇讚果子真香。而一邊,祝正軒把手裡的幾顆剝好的白果放到了祝錦心的碗裡。祝錦心給了哥哥一個甜甜的笑,卻是借著抬頭的機會小心地看了一眼父親。
祝錦心昨晚沒有等到母親,只等到了一條讓她早點睡的簡訊。這是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從祝錦心很小的時候開始,有些晚上,母親會去給她念很久的故事書,然後陪她一起睡。小時候祝錦心還不大懂事的時候,黏母親得很,幾乎天天晚上纏著母親給她讀書陪她玩哄她睡。當然,這種要求並不是每天都會被滿足。不過每周,母親也總有那麼一兩天,兩三天會去她房裡,給她讀書,哄她睡。
後來祝錦心長大了些,能看懂大人的臉色了,就沒再纏著母親晚上留下了。
然而……母親卻反過來問她,怎麼不黏著了,是不是不喜歡媽媽了,然後主動要求留下。
那時候祝錦心並不完全能明白,卻也能大概猜到,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或許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幸福。
但是她能做的,就只有在父親的不開心,和母親的不開心之間,努力找到一個平衡……的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