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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經入夏,她還是覺得渾身冰冷,心頭有一陣恐懼。
「過些日子他再來娶我,我便直接是正房,日子可不比做姨太太要舒心嗎?」這番話,更多的是說給她自己聽,好讓自己安心下來。
「是這個理,可是苦了你這肚子裡的孩子。」青衣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別人會怎麼說她。」
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原本的恐懼感都漸漸消散了。
青衣說的對,她還要再想一個辦法,讓孩子擺脫私的身份……
對了,不若說蘇夫人的孩子沒了,蘇老闆心裡難受,便想領養一個年齡差不多的孩子,作為彌補。這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後路,若是他發現了,也沒有辦法擺脫她們母子。
待到她生了孩子,養好身體,差不多已經過去了一年多。
在三妻四妾的時代里,丈夫在妻子死後一年裡都沒有續弦,算是給了她極大的尊重。
蘇老闆終於要正式迎娶十娘了。
他提起筆,在紅色請柬上寫上自己的名字,隨後便想將「十娘」二字添在自己名字的旁邊。
「我姓陸。陸十娘。」
蘇父大筆一揮,寫下「陸十娘」三個字:「我本還好奇你怎麼給嘉嘉姓陸,原來你本姓是陸啊!」
她笑而不語,望著請柬上的字。
在多少個不眠的晚上,她在被窩裡悄悄用手指劃著名那幾個字。
那些信紙全被她扔了又如何?
她一遍又一遍地讀,早就倒背如流了。
「老闆娘來了?您請坐!」店員躬著腰,連忙將陸母請進來,從抽屜里拿出帳本來,「這是這幾個月來的帳目,您看看。」
陸母捧起那帳本,一條一條看起來。
什麼情,什麼愛,在時間面前,都變得脆弱不堪。
她本以為她會把陸老闆記在心裡一輩子,可是十年過去了,她好像連陸老闆長什麼樣子,都快要忘記了。他已經變成了朦朦朧朧、模模糊糊的一場夢,變成了她也能笑著談起來的一樁無關痛癢的往事。
那些信呢?只要長久地不去提起來,連她自己都忘記還有這回事了。
像是滑落的露水,像是遠去的群鳥,像是化作煙塵的煙花,像是片片凋零的花葉。沒有什麼會是永恆的,她所能抓在手裡的,只有錢和權。
她要將原本屬於蘇父的那些鋪子,一點一點,一點一點,都劃到自己的名下。
這樣,就誰也不能傷害到她還有陸從嘉了。
「梁兄你花轎早來抬,我約你七巧之期我家來。」
這本是《十八相送》最後祝英台的一段唱詞。十娘總是含著笑,將這兩句唱出,飽含著下次再見時的期待,還有成為梁山伯妻子的欣喜與嬌羞。
只是誰也沒想過,梁山伯和祝英台只有化成蝶後,才能長相廝守。
陸父那一巴掌打得狠,現在陸從嘉覺得頭痛頭暈,有些脹。
她躺在床上,什麼都不想做。很想睡覺,可是又睡不著,身上好像處處都在痛。
胃裡一陣翻滾,她趕緊從床上爬起來,跑進衛生間。
從昨天開始就沒怎麼吃東西,能吐的早就吐乾淨了,現在一直都是在噁心乾嘔。嘴裡有一股難受的酸味,陸從嘉漱了好幾次口也沒辦法去除。
她從衛生間裡出來,扶著牆壁才能勉強支撐著自己虛弱的身體。
蘇溪裳立馬上去扶她上床。陸從嘉本不想再和蘇溪裳有任何肢體接觸,可現在的身體由不得她,只能被蘇溪裳摻著,回到床上躺著休息。
蘇溪裳帶了藥和蜜餞過來。她舀了一小勺湯藥,吹了吹,遞到陸從嘉嘴邊。
陸從嘉扭過頭去,不肯喝。要不是現在身上沒勁,她早就想和蘇溪裳離得遠遠的。
「我現在不可能害你的,你先把藥喝了。」蘇溪裳儘量放低姿態,讓自己看上去溫柔和順一些。她朝陸從嘉微微笑了笑。從前陸從嘉吃著糕點時,她便是這樣對陸從嘉笑,順便摸一摸陸從嘉柔軟的頭髮。
陸從嘉仍是板著一張臉,不肯張口。
蘇溪裳見狀,知道陸從嘉現在不信任自己。她先嘗了一口碗裡的藥,順便也咬了一口用來緩解苦味的蜜餞。那蜜餞又酸又甜,她最討厭的便是這樣的味道。
「這樣總行了吧!」勉強將嘴裡的東西全都咽下去,蘇溪裳又重新舀了一勺湯藥,遞過去。
陸從嘉本想張嘴喝,可是一看到那勺子,她又縮了縮。
那勺子剛剛進過蘇溪裳的嘴中,就像是那天晚上,她探進去的舌頭,輕輕刮過那柔軟的側壁,嘗到的一抹甜味。
「你用過的,我不要。」她的眼睛一直低垂著,不敢向上看。
蘇溪裳「當」一聲將湯碗重重放在桌上。她脾氣隨了蘇父,一向不好,嘴巴也毒。她聲音拔高了一些:「陸從嘉,好好把藥喝掉不行嗎?非要灌下去才行?痛的又不是我,是你!」
「你去拿刀啊!就那把匕首。」陸從嘉冷笑一聲,將襯衫領口扒下來一小片,露出一小段脖子,「從這裡割,再把藥都灌進去,多好啊!」
「陸從嘉,我不信。我不信你沒有喜歡過我!」
蘇溪裳把桌上那一碗藥全都灌進自己的嘴裡,死死扣住陸從嘉的後腦勺,把藥全都渡到她的嘴裡。
陸從嘉喜歡酸和甜,討厭苦味。她下意識地想要往回吐出來,可是蘇溪裳完全堵住了,只許她往下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