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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太子也應該明白,黃昏雖然沒有主動和他走得很近,但絕對是支持他的。
黃昏的支持,應該是不計回報。
但你朱高熾是讀書人啊,不要把別人的付出當做理所當然,別人改變了你的人生,那你就應該滴水之恩湧泉以報。
然而太子沒有。
也許有。
但在這件事上沒有!
太子將他自己的個人感情和道德拋在一邊,選擇了進諫。
他難道不怕這件事傳出去,會寒涼擁護者的人心嗎?
朱棣感觸萬千。
不論高賢寧出任交趾布政使一事最後結局到底如何,他至少在此刻,認可了太子,也認為這樣的太子,當得起他想要的繼位者形象。
就算這件事最後被揭露出是太子和黃昏的聯手布局,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就沖太子先前那一番誠摯的肺腑之言,朱棣也認了。
太子有此心,自然最好。
繼位者嘛,你總要給他犯錯的機會,讓他在犯錯中不斷成長,直到如自己這般,成為頂天立地的君王——靖難之戰,自己也犯過錯。
犯錯不可怕,可怕的犯錯後不自省。
想到這朱棣忽然心生一計。
高賢寧用定了!
就算交趾是黃昏的最後退路,我朱棣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再是他的退路,而老大今日來反對,一則是擔憂黃昏坐大影響家國,二則是在自己面前劃清和黃昏的界限。
事情說開了就好。
在朱棣心中,只要太子今後不犯大錯,這東宮他大可住得。
不過朱棣明顯自以為是了。
殊不知人言可畏。
何況還有漢王和趙王兩個攪屎棍。
起身,從書桌後走到朱高熾前面,彎腰扶起大汗淋漓顫顫巍巍的太子,真情流露的說了句:「汝之苦心,朕悉之。」
太子第一次被朱棣親手扶起。
臉色漲紅。
眸子紅了,然後鼻頭髮酸。
欲言。
被朱棣揮手打斷,朱棣回到椅子上坐下,輕聲道:「高賢寧出任交趾布政使一事不容更改,朕有朕的考量,因為朕真的很想看看,在黃昏的輔佐下,大明這片江山會發生何等天翻地覆的變化,遠的不說,但說近的,太子你沒發現,近來京畿的黑夜,已經不是那麼漆黑了嗎?」
很亮。
若是夜幕初臨走在權貴富賈雲集的街頭,你發現大大小小的府邸都亮若白晝,甚至連大門前也安裝了光明神器!
大明京畿,已有盛唐貞觀的長安之歌。
看見太子還欲再說。
朱棣知道他還是不放心黃昏的坐大和不斷的落子,笑道:「無妨,太子你且記住,朕要打安南,那便打了,朕還要打漠北,為你和朕的孫兒等後人,至少謀求一個百年太平,黃昏沒出現之前,朕登基之後,想的要打得漠北五十年內無力南下,但是現在,朕的打算,最好的一面,漠北如安南一樣,納入大明疆域,最差,也要閹割漠北百年之久!」
說這話的時候,朱棣神采飛揚,宛若仙人。
朱高熾也還是個年輕人。
看著意氣風華的父皇,這一刻他不是太子,父皇也不是父皇,他只是個兒子,看著眼前的父親,由衷的感到自豪。
這就是我爹啊。
朱棣話鋒一轉,自信睥睨,「朕有此雄心,敢用黃昏,豈會不防著他,你且放心罷,將來等你榮登大寶之前,朕會讓黃昏陪朕一起,或者朕會讓他成為你豎立帝威的棋子。」
想了想,又道:「當然,這是說黃昏有野心的情況下,朕和他必有一戰,但如果黃昏真是一心為大明,為我朱家天下,那麼朕就讓他當一個千古寵臣又如何,就讓權傾朝野三朝又如何,所以太子,你要努力,朕不求你超過朕,但至少不要輸得太多。」
要不然壓不住黃昏。
一旦壓不住,黃昏的欲望就會無限滋生,而如果出現這種狀況,我朱棣只有流著淚讓黃昏陪朕去黃泉路上走一遭。
別怪我朱棣自私,我真做不到劉玄德那樣。
朱高熾只得應諾。
朱棣揮揮手,「此事不用再議了,你也回去告訴支持你的那些文臣們,少給朕找麻煩,老二和老三那邊,朕會敲他們。」
這是趕人了。
朱高熾長嘆一聲,「但願黃昏也能明白父皇的苦心。」
朱棣笑了,「他明白,他怎麼可能不明白。」
黃昏要是不明白,他就不會明知道自己在猜疑他,還敢推薦高賢寧,黃昏這是在自證,證明他沒有對皇權的欲望和覬覦。
他是相信自己不會是庸君,而在另一方面,黃昏也是在相信大明未來的天子,雖然只是一個布政使的任職,但在這件事中的交鋒,牽扯到的卻是很多年後的事情。
不得不說,黃昏有遠見。
所以說在自己百年之前帶走黃昏的這件事上,朱棣已經沒有那麼堅定了,他現在有些相信,哪怕是自己走了,黃昏依然會輔佐太子繼續讓大明走在更加光明的路上。
看著太子的背影。
朱棣長長的嘆了口氣,想起那個快要及冠的青年,呢喃著說了一句,「此子可為聖人乎?」
大概可的。
此聖人非天子這種聖人,也非孔聖人那樣的聖人,是功德之聖人!
朱棣忽然露出一個捉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