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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陷入沉思。
許久才道:「之前你說過你一句話我很在意,你說黃昏的追求,大概是大明之外的皇權,我倒是忽然覺得,這批蚍蜉義從應該還是黃昏的,目的就是為了他在大明之外的皇權,畢竟不依靠軍事,他不可能成為域外之王的。」
姚廣孝沉默了一陣,「那麼,陛下你能容許黃昏這麼做嗎?」
朱棣想了想,「如果是近鄰,則是遠憂。」
姚廣孝點點頭,「黃昏此人有遠見,他應該知道事情到了如今,已經沒有迴旋餘地,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去打金帳汗國,這裡面他到底怎麼想的,沒人知道,也許等戰事結束,我們才會知曉,不過老臣大概是看不到的了。」
朱棣黯然。
姚廣孝繼續道:「而且現在箭在弦上,不打不行了,要不然會讓其他邦國笑話,說咱們大明雷聲大雨點小,同時也可能影響朝鮮的請歸。」
朱棣遲疑著道:「可不知道黃昏的目的,我確實有些寢臥難安。」
姚廣孝哈哈一笑,「地球儀上顯示的陸地,那麼大啊。」
世界這麼大,容不下你朱棣和他黃昏?
朱棣還是有些難以釋懷。
姚廣孝知道一時無法說服朱棣,這事解鈴還須繫鈴人,能讓朱棣釋懷的只有黃昏和朱瞻基的親口解釋,也便不去說了。
反正姚廣孝相信,朱棣不會輕易殺黃昏。
更不會殺朱瞻基。
此時恰好有人來報,說于謙求見。
朱棣也便不再說什麼,起身,「朕還有些事,需要回下乾清殿,你們兩師生好好敘舊罷。」
姚廣孝也起身,對朱棣的背影行了一禮,說道:「陛下,二殿下還在北城,將要隨軍監軍呢,太子也坐鎮北固城,你無須過於擔心。」
朱棣腳步停滯了一剎。
他知道姚廣孝是在提醒自己,北固城那邊的風言風語,很可能是老二搞的鬼,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批蚍蜉義從的出現。
……
……
永樂十六年,大明的黑衣宰相,一個面相兇惡但卻是佛家高人的老和尚,在大明的建初寺,在這個普通傍晚,走完了他最後的一天。
宮禁關閉前,朱棣得到了消息。
得知姚廣孝逝世的那一刻,從建初寺回來就一直呆在乾清殿的朱棣沉默了很久,才對康寧說道:「去給徐皇后說,朕今夜不去坤寧宮了。」
康寧立即著人去通知徐皇后。
朱棣又道:「都下去吧,今夜沒朕的旨意,誰也不許進來。」
康寧只得帶著所有人離開。
卻被朱棣喊了回來,「去給朕拿點酒來。」
這一夜,朱棣喝了個酩酊大醉。
儘管他知道,姚廣孝是正常老死,畢竟八十三歲的老人了,之前還在中南半島待過許久,培養了劉寧然和于謙,但對於朋友的逝世,朱棣還是很傷感。
說起來,如今貴為天子,他的朋友還有誰?
只有姚廣孝了。
可是如今姚廣孝也走了,朱棣不知道今後還能說誰說一些不能說的事情。
而建初寺那邊,于謙作為學生,和姚繼一起忙碌奔走,為姚廣孝的後事忙碌,老和尚張定邊反而很淡定,在姚廣孝的屍首前誦經到天明。
直到等來了宿醉的朱棣。
朱棣站在姚廣孝屍首面前,看著昨日還臉色紅潤的老友,此刻已經是一具雪白的屍首,忍不住悲從中來,問一旁的張定邊,「少師走之前,可說了什麼?」
張定邊低誦佛語,抬頭道:「少師走之前,閒聊間,很突兀的說了一個名字。」
朱棣哦了一聲,「誰?」
張定邊道:「可憐溥洽。」
朱棣面色動了動,眼神有些恍惚,差點沒想起這個人來,回首對康寧道:「去,去錦衣衛找薛祿,讓他將溥洽帶過來。」
溥洽,京畿名僧。
靖難之前,是建文帝朱允炆的主錄僧。
靖難之後,奉天殿一場大火,建文帝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北鎮撫司從溥洽口中沒有得到想要的消息,於是這位僧人就被關在了詔獄之中。
這一關就是十五年。
朱棣是真沒想到,姚廣孝在逝世之前,竟然說起了這個人,他在暗示自己什麼嗎?
第1281章 黑衣宰相落幕!
給姚廣孝的屍首上了香,朱棣移步到堂外,蹙眉,「沒人做法事?」
一旁的于謙急忙道:「少師說一切從簡。」
朱棣嗯了一聲,「按照高僧禮儀辦罷。」
又對身邊的康寧道:「著人去通告各部門,少師駕鶴西遊,罷朝兩日。」
沒有說薨。
而是說駕鶴西遊,這個用詞很講究,說明在朱棣眼中,姚廣孝不是臣子,是高僧是朋友,甚至罷朝兩日,這待遇很高了。
康寧急忙著人去宣聖旨。
趁著溥洽尚未被帶來,朱棣看著披麻戴孝的姚繼,想了想,畢竟是朋友義子,自己怎麼著也該照顧下,問道:「少師在臨終前,可有交待?」
姚繼這個人怎麼說呢?
絕對是姚廣孝一生眼睛最瞎的時候看上的一個人——當年就因為姚繼的字寫得好,其實這人的品行並不如他寫的字。
為了榮華富貴,當年果斷拋棄了母親和妹妹。
此刻聽到朱棣這麼一問,知道陛下是在詢問姚廣孝的遺願,顧不得一旁于謙的擠眉弄眼,暗想著義父和陛下的感情如此之好,陛下怎麼著也會幫助義父實現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