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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沒動。
坐下是敢的,酒是不敢喝的,萬一下毒了呢,大好的江山在等著我朱高煦,憑什麼要為了這點面子和你梅殷同歸於盡。
我腦殼又沒有包。
梅殷也沒在意,輕聲道:「經楓亭一戰,你在軍中聲望,將直追當年的燕王殿下,將來就算是就藩,也是個讓朱高熾頭疼的存在,甚至有可能重現你父皇的輝煌。何況這一戰後,未來大明的儲君,很可能是你了。」
朱高煦暗爽,「姑父吉言。」
楓亭大捷之後,我哪還需要靖難,回到朝中,一旦立儲,自己將是鐵板釘釘的大明儲君。
他又有點疑惑,不知道梅殷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第264章 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料我應如是
梅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側首看著洛陽江水滾滾而去,眼神落寞,許久才回頭對朱高煦說道:「福建這邊的消息傳到榆木川,你父親大概會率兵出擊,按照他的脾性,一定會追得阿魯台抱頭鼠竄,直到追不上為止,甚至也可能一直留在那邊,直到入冬下雪才會回順天府。」
朱高煦眼睛一亮,「所以?」
梅殷呵呵笑了起來,「所以,你有大把的時間來為你的儲君位置增添籌碼,好像朱高熾身體不好,又將要大夏天了,他那身體熬得住麼?」
朱高煦眼咕嚕一轉,「姑父不厚道啊。」
你都要死了,還要挑撥我們兄弟之間來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你就這麼看不得我大明的好?
梅殷哈哈一樂,認真的道:「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朱高煦不說話了。
他在思考梅殷這番話的可操作性。
如果父皇一直在征討韃靼,那麼自己回到應天之後,擁有此等平叛大功,動點手腳,讓老大身體出點問題,父皇應該不會過分怪罪吧?
就算怪罪,也應該無傷大雅了,老大一完蛋,若是父皇再把自己殺了,儲君給誰?
給老三?
不是朱高煦看不起朱高燧,就老三那點能力,大明交給他的話,遲早玩完。
梅殷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給自己倒了酒,不急不慌的問朱高煦,「你打算怎麼處置那些兒郎?」
朱高煦想了想,「大概率要充軍邊疆,押送到榆木川,去擔任父皇征討韃靼的先鋒兵馬,能活下來的,大概能靠軍功做一個正常人。」
又看了一眼按劍在側的方玉山和梅景福,嘆道:「這兩位……」
不說也罷。
作為叛亂的核心人物,你能力再強,也是個死。
其實作為沙場廝殺的對手,朱高煦對於這種有能力的人,反而有點惺惺相惜,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識英雄重英雄。
梅景福不言語。
方玉山只是淡然笑了笑。
鄭永都不怕死,敢懷著必死之心去清涼門當誘餌,我方玉山若是慫了,豈非讓鄭永笑話——況且,慫就能活命麼?
不能。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方玉山早就做好了死的覺悟。
朱高煦想了想,端起了梅殷給他倒的那杯酒,沒喝,放在手上把玩,許久才將目光從酒杯上抬起來,放下酒杯,斜乜著梅殷,「姑父,這是在給朱文圭拖延時間?」
梅殷搖搖頭,「時間?還有什麼意義呢?」
讓長子梅順昌在知曉壞消息後帶著梅家後人和朱文圭逃亡海上,但梅殷甚至朱棣的脾性,只怕大明水師早就在等著了。
大兒子梅順昌能突破大明水師的堵截嗎?
梅殷不抱很多希望。
大兒子終究只是個讀書人而已。
朱高煦笑著說了句侄兒是個心急的人,言下之意,梅殷你是死定了,就別磨蹭了,再這麼磨蹭下去,我來親自動手的話,大家都不好看。
這倒不是客氣話。
朱高煦確實是個心急的人。
梅殷也深知。
長嘆了一聲,起身,拍了拍大腿,站到方玉山面前,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輕輕拍了拍這位他極為看重的晚輩,道了句等等我。
方玉山紅著眼睛,沒有說話。
鏘!
腰間佩劍出鞘,這柄沾染了無數大明士卒鮮血的長劍,鋒刃已經起卷,但殺人足夠了。
方玉山輕聲說了一句:「鄭永去清涼門前,曾對國公您說過一句:是不急。其實我知道他話里的意思,知道他的悲觀所在,我一度很鄙視他,覺得他未戰先怯,不過在他義無反顧去清涼門時,我就原諒他了。」
頓了一下,「國公,我先走一步,去向鄭永說聲對不起。」
劍起。
血起。
如花迸射,映照艷陽,悽美而蒼涼。
鮮血汩汩。
方玉山沒有立即死去——和小說影視劇里的不一樣,就算是一劍穿心或者割斷頸上的動脈,人也不會立刻死去。
方玉山倔強的站著,望著梅殷,泛散的眼眸里,依然憧憬和崇拜。
最後留下了一句話,「國已滅,死家,無悔耳!」
鮮血不斷噴涌,身體機能逐漸喪失,方玉山無法站立,緩緩倒下,在即將失去意識的剎那,留給了這世界最後一句話:國公,我等終究皆螻蟻啊。
大恨。
方玉山死了,死不瞑目。
他素有大志,他想改變一切,但他只是個螻蟻,出於對梅殷的崇拜而依附於他,結果到頭來才發現,梅殷和他一樣,其實在朱棣這位皇權天子下,都是一介螻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