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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體仁放下奏疏,抬頭看向閔洪學,似笑非笑道:「韓爌、史可法他們,就算表現出抗拒又能怎樣?
還以為現在是陛下御極之初?
覺得靠那一套說辭,就能讓陛下倚重他們?
自都察院整頓後,廉政公署設立後,吏治新規被周延儒主抓後,這前前後後被彈劾的東林黨,還少嗎?」
了解文官的,必然是文官。
大明文官群體,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內部構成很複雜,像崇禎朝的這個派,那個派,都是從萬曆朝時期,所傳下來的臭毛病。
從東林黨和齊楚浙黨等派相爭,到東林黨勢強,到東林黨和閹黨相爭,再到閹黨獨大,這短短十餘載間,大明就因為一個黨爭,導致多少事情錯失先機,繼而出現很被動的境遇。
「被罷免官職的也不少。」
閔洪學面露笑意道:「自王永光出任吏部尚書以來,想通過走關係、講人情,繼而在朝中有所晉升,變得是越來越難了。
而都察院、廉政公署、吏治新規等事,逐步在朝收緊以來,所牽扯到的人,漸漸的也多了起來。
特別是周閣老擢升進內閣後,下官就發現他老人家,借著主抓吏治新規一事,可沒少背地裡做什麼事情啊。」
溫體仁雙眼微眯起來。
閔洪學話裡有話,溫體仁還是能聽出來的,不然他這內閣次輔之位,就算是白坐那般久了。
現階段在這朝堂之上,所謂的東林黨,其勢已不像先前那般強勢,反倒是其他的派系,漸漸的開始增多。
比如東林黨口中的閹黨餘孽,投效到溫體仁、周延儒等人門下,再比如說溫體仁、周延儒新簡拔的官吏……
大明的朝堂,大明的官場,先後經歷了萬曆朝、天啟朝的黨同伐異,就變得不那般乾淨了。
空談誤國者很多。
誇誇其談者很多。
務虛不做事很多。
權謀算計者很多……
面對這樣的一種情況,崇禎皇帝沒有興趣過多摻和,與其和這些人浪費時間,倒不如通過逐步的改變,相對穩定的時局,去逐步倒逼著大明的層層改變。
「閣老,您難道就不想更進一步嗎?」
見溫體仁不言,閔洪學向前探探身,皺眉說道:「現在周延儒主抓清查火耗,徐光啟主抓清查賑災,這在各地被彈劾,被免職的官員眾多。
陛下和先前不一樣了。
開始利用朝中的矛盾,來整頓大明的一些弊政,而陛下所倚重的孫承宗、盧象升、孫傳庭、陳奇瑜、劉鴻訓、袁可立等人,在各地的表現也都很搶眼。
又是遏制建虜叛亂,又是鎮壓流賊叛亂,又是聚攏各地災民,又是整頓吏治,又是整飭馳道,又是整修水利……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您難道沒有發現嗎?國朝現在所儲的那些銀子,相較於崇禎二年時,已經變得充盈多了。」
怎麼會沒有發現呢。
溫體仁心生感慨,在不知不覺間,就是從建虜八旗進犯京畿開始,大明的財政危機,就在悄然間一點點改變。
過去朝廷連支出十幾萬兩銀子,都要反覆斟酌,反覆商榷,甚至還要大吵一架,才最終能確定到底拿不拿。
為此遼餉、剿餉這些攤派銀子,是沒少去向大明地方攤派。
可現在大明的財政體系,固然說還存在著很多不足,不過收支卻能平衡了,甚至連遼餉、剿餉都沒再攤派過。
「想要更進一步,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難啊。」
溫體仁收斂心神,感慨道:「陛下對朝中的情況,是很清楚的,韓爌,雖說在一些時候,和陛下唱反調。
但恰恰是當前的東林黨,在過去被干倒很多,想徹底清除掉他們,想扳倒韓爌,根本就不容易。
你不在內閣當差,不清楚內閣首輔的權柄。
咱們的那位陛下啊,帝王心術是愈發精湛了,內閣的權柄增強了,相對應的責任和追責也加強了。」
「閣老,您先看看這份彈劾奏疏,再決定是否要扳倒韓爌。」見溫體仁這般,閔洪學掏出一份奏疏,站起身來,遞到溫體仁面前:「只要想扳倒,那就沒辦不成的事情,何況這韓爌並非好的內閣首輔。」
嗯?
見閔洪學這般,溫體仁雙眼微眯,接過眼前的彈劾奏疏,便翻看起來,越看,臉上的神情越豐富。
這韓爌真是夠可以的。
嘴上反對著種種變動,背地裡卻和那些傢伙,趁著北直隸等地的改變,做出這般多的事情來。
「有趣,真是有趣。」
溫體仁面露笑意道:「如果本輔沒記錯的話,當初朝中的一些言官御史,得韓爌的暗中授意,可沒少彈劾盧象升他們吧?
要是你所書的這些都是真的,那欺君之罪是跑不了了。
真是夠道貌岸然的啊,沒想到從江南諸省那邊,竟跑過來這般多的人,看來一個個都想趁機撈銀子啊。」
「豈止是道貌岸然啊,簡直是無恥至極啊。」
閔洪學上前說道:「當初韓爌這些東林黨人,一個個那般反對天津開海,下官就覺得很奇怪。
什麼動搖國本。
什麼違背祖制。
那都是他們嘴上的說辭,實際上江南諸省治下,可有不少的人私底下從事海貿,現在天津得陛下的支持,將開海通商進行到底,這也使得江南諸省那邊,受到不小的衝擊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