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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剛才,阮春堂進門時,可是確確實實看到了城牆的斷面:完全是紅磚砌成。
現在有了步道的驗證,阮春堂心中最後一絲懷疑也蕩然無存了:「真真是惡客啊!可明國何時如此闊綽了?不是說也在鬧內亂嗎?」
帶著深深的迷惑,帶著深深的不安,阮春堂最終還是來到了城池正中的紅磚大屋門前。
遞上名帖印信通傳後,壓下心中不安的那些東西,阮春堂努力平復了心情。不久後,在門前那穿著怪模怪樣的衛士引領下,阮縣令獨自一人被帶進了屋裡。
出乎阮春堂預料的是,大屋裡面十分亮堂,四周圍有著七八盞發出明亮光芒的煤油燈,令習慣了昏暗殿房的縣令大人還有點不適應。
很快,第一眼看清了坐在大堂正中,身穿一身大明武將官袍的一位後,阮春堂便無視周圍諸人,方步上前,彎腰行了個全禮:「下官安南國橫蒲縣令阮春堂拜見明國諸位大人。」
和這個時代大明周邊的所有小國一樣,安南人儘管視明人為敵,但是上層人士依舊說漢語,寫漢字——後世的越南字,要等到1884年法國殖民時期才推行的拉丁化拼音文字。
其實在阮春堂進門前,原本主持待客講話的,是身穿便服的邵強。誰料這位一身山寨大明袍服的安南小官兒進門後,卻把武將服色的沙正明當成了正主。
不過也無所謂,打發個安南小官兒,誰來都一樣。於是沙正明大咧咧地擺擺手:「嗯,免禮,看座。」
雖說大明當安南是藩國,然而人家對內都是以「大越國」自稱的,也就對外稱安南。
事實上,安南人自從200年前擊敗明朝占領軍建立黎朝後,其國民潛意識中早就視明人為敵了,所以阮大縣令今天無論如何不能低了氣勢……這可是外交事件來著。
於是下一刻,在堂屋正中,阮大縣令安然入座,和對面呈半圓形落座的眾多明人隱隱擺出了對立態勢。
……
既然場上氣氛不好,那麼雙方也就沒什麼客套,三言兩語後,談話很快涉及到了阮縣令來此的核心問題:明人所為何來?
這個問題之前阮春堂派來的交涉人員也有打問,只不過來人級別太低,說話就被這邊打發走了,沒有得到確切答案。
而今天既然阮春堂這個正印縣令到此,算是正式代表了安南官方,那麼穿越者也就不再推諉,正大光明說出了來此地的緣由:接收土地。
接收誰的土地?
在澳門戰爭中失敗的弗朗機商人拿出來贖身的安南土地。
阮春堂聽到這裡,不出觀者所料,露出了迷惑+不能置信的混合表情。過了一會,好不容易消化掉沙正明的言語後,他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即便是接手些田莊農地,也無需在我安南國土上修蓋城池吧?」
「笑話,當爺們不知道?這安南遍地匪盜不說,你這朝廷上下也都不是什麼好人。咱爺們如今領著皇命,不得已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界,可不得修個小堡寨安身?」
阮春堂聽到這裡,已經無力吐槽了:就這所城池的規制,也好意思說「小堡寨?」
好在阮縣令此刻也看了出來,這位明國軍將大約是不怎麼講理的一個粗人。於是他微微搖了搖頭,問出了下一個問題:「既是弗朗機商人出讓的田土,可有地契?」
「這不廢話嗎?怎麼能沒地契呢?」
沙正明聞言不耐煩地擺擺手,扭頭對一旁的偏房門喊道:「趙參謀,完事沒有?完事趕緊把弗朗機人的地契拿過來。」
「大人,馬上!」
過了不一會,一個穿著對襟短衣的年輕人急匆匆從裡屋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疊紙張。
沙正明見狀自信一揮手:「把地契給他看。」
「是!」
阮春堂同樣信心百倍地接過了地契:他有把握從這些地契上找出問題,因為身為本地縣令,他很清楚縣衙絕無可能批准出如此大面積,足夠修建城池港口的地塊給什麼勞什子弗朗機商人。
下一刻,阮春堂低頭細細看起了這些地契。
乍一看,這些地契的印刷紙張很精美,其上的官印押記貌似也俱全。
最上面一張,土地的原主人是一個叫里奧·梅西的弗朗機商人。且不說真假,便是這份地契上標註的田畝數已經極其驚人:足足5000畝連片地,位置恰恰就在下龍灣城池這裡,還附帶了精細地圖。
其下一張的原地主叫內爾松·塞梅多。
再往下叫塞爾吉·桑佩爾。
最後一張叫特爾施特根,貌似是個普魯士商人。
地契數量不少,總共有二十三張。
下一刻,阮大縣令大張著嘴,鼓瞪著雙眼,用中指在商人梅西的地契上沾了沾,然後面對沙參將比出了侮辱性手勢,顫音問道:「墨汁還未乾?」
第576節 上半場結束
面對眼前這個安南小官兒的無禮質問,大明參將沙正明同志哂笑一聲後,露出個「不和科學水平低的人一般見識」的表情:「這不廢話嗎,墨汁當然是濕的。就安南這鬼天氣,天天下雨,文牘如何能幹?」
阮春堂聞言滿臉無奈:這墨字一旦落紙,片刻就會幹透,和雨水何干?如此說來,這全天下但凡有雨水的地界,都無法保存案牘了?……荒唐!
然而即便心中清楚,即便在縣衙里就放著無數份陳年公文,阮春堂此刻也無法反駁對方的言語——縣令大人看出來了,這位是有意在混賴。既然如此,那麼以當下這個場面,他一個文官自然不可能扯著這位大明將軍爭辯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