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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宗老爺眼角朝天,拄著文明棍,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在登記員的微笑服務下,大搖大擺從牛老爺面前走過,一路去了後廳。
後廳里,新任的澳門特區區長李龍李大嘴同志,正在和幾位早到的會董扯得高興。
半躺在交椅上,皮鞋高高翹起,搭在台灣產紅檜大板桌上的李大嘴,看到西服西褲的宗董事進門,當即哈哈一笑,主動伸出了手。
李大嘴對宗董事的印象很好。這位宗老爺,在入城那天的儀式後,是第一個上前給他道喜的明人土著。當著曹總兵的面,宗老爺著裝得體,說話又好聽,令李大嘴感到很有面子。
看到李大人伸出手,宗董急忙上前隔著桌子握手搖搖。現在和穿越眾親近的明人土著都知道,這些總兵府出來的大員都不喜歡收禮,平日裡見禮也簡單,用宗本自己的話說:「真真都是做事的人」。
高高興興握手之後,宗會董也加入了之前熱烈的討論中。而討論的內容,在陸續又來了幾位董事後,便在李大嘴主導下,轉向了今後澳門如何發展這樣一個大話題。
時間到了中午,看到討論的差不多了,胸有成竹的李大嘴便站起身,表示要先請各位出去搓一頓,然後帶大家實地考察,領會一番他李大人心中的澳門藍圖。
於是一群人便說說笑笑出了後廳。
在經過前廳時,突然間出了節目:只見一個穿著銅鏽緞子長袍的人影,突然間竄過來抱住了宗本大腿喊道:「宗老爺,您可要為老哥我作證啊,這地契委實是打戰前就從你手中過戶的哇!」
第560節 接收(三)
當牛希建老爺突然撲過來時,最緊張的自然是大廳警衛。
雖說走在最前的李大嘴身邊有經過訓練的貼身護衛,而且牛老爺的目標也不是李大人,但他的目標宗會董就在李大人身後不遠的位置……牛老爺要是刺客的話,李大人今天難保不被人近身。
李大人要是被刺客近了身,那麼無論結局如何,警衛就等於是失職,這可就是大禍了。
所以牛老爺抱住宗本大腿的第一時間,他就被追過來的警衛按住了雙臂。與此同時,李大嘴的貼身警衛也瞬間拔出了黑乎乎的格洛克手槍,擺出了四面警戒的架勢。
不過場上的誤會很快就解開了,畢竟牛老爺已經被暴怒的警衛控制。剛開始還略有點吃驚的李大嘴,這會已經擺手示意警衛放開牛老爺了。
一臉不甘的警衛只好放開這廝。
撣一撣繡著大元寶的銅色袍子,牛老爺起身後,趕緊低頭躬身作揖行禮:「小民拜見大人,還請青天做主。」
牛老爺當然認得李大嘴。當日他身為總翻譯官,在入城那天就坐在市議會葡人方陣中,怎麼能不認識這位爺。不想今日鬧事便碰到了,正愁沒地方說理的牛老爺,肯定不能錯過好機會。
李青天聞言,盯著牛老爺看兩眼,然後他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哂笑一聲說道:「臨下班了還要斷官司。也罷,既然攔路,那就說說吧,怎麼回事?」
大佬發話,那麼現場自然就進入了斷案流程。一旁圍觀的文員中,當事人隨即站了出來。
這位當事人老胳膊老腿,一臉的滄桑,戴著一副厚底玳瑁框眼鏡,懷裡攬著一個裝地契的木匣子。從那畏畏縮縮的做派來看,眼睛佬大抵就是個街頭測字寫家書的最底層文人出身。
好在斷案也不看出身。文員眼睛佬雖說有點猥瑣,但是口齒清楚,用一口二八開的「普粵腔」,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方才的爭執。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王師入城後,「官府」便貼出了告示,言明凡是在期限內不換領新契的房產將一律充公,所以牛老爺今天便帶著自家所有舊契來市政廳辦手續。
一開始很順利,眼鏡佬一張張給牛老爺帶來的舊契留底核對登記。不過到了後邊幾張時,出問題了。
牛老爺匣子裡的最後幾張契紙,說不得就是戰前他從宗本宗掌柜手裡盤下的產業。這些產業不但有宗氏商行之前的店面院落,還有港口附近的倉庫等地產。
這裡面有個關節。
歷朝歷代,官府對於民間的產業交易,其實和後世一樣是要收契稅的。凡是在衙門戶房正規登記註冊的地產交易,官府會發予業主「紅契」。
相對應的,為了節省契稅,民間有很多私人交易就沒有去官府登記備案,這種契約叫做「白契」。
白契雖說也是通用,但是一旦遇到各種爭產官司,那肯定就沒有紅契那般具有法律效應了。畢竟你不給官府交稅,那麼官府也就沒有必要下大力氣保護你的產業。
而牛老爺拿出的這幾張契書,恰恰就是白契。
要知道當日買賣雙方簽訂契約的時候,明葡戰爭實際上已經迫在眉睫了。這之後緊接著就是葡人大撤退全城戒嚴軍隊備戰。
等牛老爺清點接收完宗掌柜的產業,澳門城裡已然開始戒嚴,市政廳的葡人文員都坐船撤退了,他即便是想過戶也找不到人,更何況他身為總翻譯官,還有諸多「公事」在身,哪裡顧得上這些許小事。
於是這事就耽擱下來了,直到今天牛老爺來換契,就被眼鏡佬按規定給否掉了——穿越者立下的新規,凡是之前在市政廳沒有紅契留底的產業,一律充公……
話說由於封建制度執行得比較徹底,所以和官僚掌權的明國不一樣。歐洲各地上至公侯,下至鄉紳騎士,這些大大小小的領主們對於收稅是極其上心的。畢竟貴族在自己的封地就是實質上的國王,可以公開組建軍隊,而稅收則是領主最最重要的一項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