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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他按照江湖規矩,先抱拳施禮,再自報家門,最後拿出兩錠五十兩大銀:「道左相逢,都是緣分,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請二位兄弟喝碗水酒。」
這就是試探了。對方接下來的反應,會暴露一些信息。
當然,最好的結局,就是這二位同樣報上自家山門,然後雙方再討價返價一番。最終商隊多破費一點銀兩買匪伙滾遠,大家自此再無瓜葛。
然而世上事,從來都是艱難。
在吳遷拋出正規套路後,對面兩個騎馬人,默不作聲候了幾個呼吸,竟齊齊打馬回韁,返身揚長而去……
在原地默默看著對方背影的吳遷,臉色難看至極。
吳大掌柜自從帶著車隊和吳遷分手後,往前走了二里地便下令停車打尖。
過了一會,吳遷追了上來。
特意在僻靜處點了爐子烤火的吳掌柜,很快得知了方才的交涉結果。
吳大掌柜的臉色同樣垮了下來。
能拒絕如此大額銀兩的探子,一定不是因為品德高尚。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二人背後,有著大股匪伙在伺機而動,所以他們不敢造次。
雖然雙方從頭到尾都沒有進行過信息交流,但從結果來看,已經透露出了最壞的信息:匪伙確鑿盯上了義鑫隆的商隊,並且不打算和談,要見真章。
然而,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
兩個頭目分析完畢之後,全程一直默不作聲扮演透明人的老傅,先是扯下自己臉上擋風的布巾,然後緩緩說道:「該是兩路人馬,並了伙!」
「啊!」旁聽的吳少爺都震精了。
之所以吳遷帶這個叫做老傅的中老年護衛去和探子打交道,就是因為老傅早年間在匪伙待過。平日裡老傅在商行中的角色定位,本來就是負責收集情報的。
現在到老傅發揮價值的時候了:「這二人,一個叫顧老成,是太行大盜顧鳴的本家。我識得他,他卻不識得我。」
「另一個頰側有黃須。若我猜得沒錯,此人叫黃狗兒,是宣化馬戒那一夥。」
「宣化馬戒?」吳遷吳隊長聞言低呼一聲:「這下知道正主了。馬戒和咱們有仇,五六年前,咱們的馬隊在口外宰了馬戒的兩個兄長。」
「亂七八糟!」
吳大掌柜心頭煩悶,狠狠將一柄切肉小刀甩進了腳下的土地:「宣化的馬賊,如何與太行山賊勾搭上了?」
老傅也不是萬能的,聞言說了一句:「這個就不清楚了……」
壓下煩躁的情緒,吳掌柜起身:「走,快走,今日先到易縣再說。」
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說到底,其餘情報都是推論。這麼大型的商隊,總不能被兩個探子嚇破膽不趕路了。
吳掌柜知道,無論如何,都要先趕到易縣再說,不能在半路耽擱。商隊此刻距離易縣還有至少三十多里路,今天必須要加緊趕路。
至於說盜匪有可能的襲擊……其實商隊有經驗的人士心中都清楚,真要是有戰鬥,那就一定會發生在易縣過後。
易縣就在太行山腳下。過了易縣,地形從平坦開始變得崎嶇,以至於逐漸山多林茂,那裡才是盜匪出沒之地。
第684節 北歸(九)
當天剩下的時間,車隊全力趕路。至入夜時分,大夥終於到了易縣。
易縣縣城坐落在太行山隘口外,是通往飛狐陘古道的必經之路。
雖然歷史悠久,但易縣在這個時代,毫無疑問是一處偏僻貧瘠的大明七線縣城,俗稱老破小。
可即便是老破小,這個時間點,車隊也無法進城了。所幸縣城老少平日裡唯一的非農收入就是接待往來山道的客商,所以關廂還是有幾家大車店的,足以容納車隊。
一通折騰完,仔細安排好一應值夜事項,吳大掌柜和吳遷吳隊長,順路巡查了夥計們住的大炕房。進屋宣布明日起開始修整的消息後,吳掌柜臨出門還不忘叮囑大夥,睡前要用熱水燙腳。
這之後,二人回到了租住的小院。
側面廂房都睡滿了人,唯獨正房,吳少爺已經擺好了桌上幾個家常菜,外加一小壺燙好的黃酒,就等著掌柜他們了。
關上門,三人開始填肚子吃菜。
這頓難得的酒菜,吃起來並不輕鬆。因為三個核心人士,今晚必須要商量好車隊下一步的行止。
眼下的困境在於:信息量太少,所以主事人很難做取捨。
如果能確定附近有無法抵禦的大型匪幫,商隊的選擇反而是最簡單的:原地等候老家來人救援,或者乾脆躲在易縣城內躺平,待到年後再出發……沒有匪伙會長期保持戰備狀態。枕戈待旦要耗費大量資源和精力,匪伙這種鬆散的團體根本堅持不到那時候。
然而,以上這些論斷,都是建立在僅僅兩個探子身上的,並沒有更多情報支撐。所以,這種推論很不靠譜,有很多種可能性,萬一就是個流竄到此地的小股匪伙呢?
最終,商量來商量去,三人的結論是,商隊還是要抓緊時間出發。
畢竟,堂堂一百多號人的大型商隊被兩個探子嚇住不走了,這是荒謬的,不符合常理,也沒辦法和總號那邊交待。
既然決定走,準備工作就是做充分。面臨城外大概率存在的匪伙,吳氏三人接下來細細商量到了半夜,才算是將事情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