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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紀二人前腳進了客棧,後腳在夥計引領下,尋到了後間一處單人小院。
來開門的,是一個四十上下,皮膚黝黑,長隨打扮的中年人。
之後主人吳法正聞訊而出,急急上前迎客。
像江門客棧這種位於城內的高檔旅館,其獨門小院租金高昂。即便比不上後世的總統套房,也是行政套房的檔次。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吳法正這位來杭州旅居的山西秀才,行囊勢必是充裕的。
而從某種程度上說,家世豐厚這一條,也是和杜少為之流的本地闊公子公平打交道的必要前置條件……窮秀才是沒法和杜公子做知心朋友的,最多混個捧哏的幫閒罷了。
好朋友見了面,自然是客氣一番見禮。緊接著,吳法正呼叫了酒水服務……冰鎮飲料,內容和藻園中品嘗到的大差不差。
1635年這個夏天,上海臨港工業區新出現的煤氣製冰廠,令冰塊這種避暑品,引起轟動的同時,光速傳播到了杭嘉湖等傳統明國紳士聚居地帶。
與此同時,一些來自後世的甜品配方,譬如草莓聖代和楊枝甘露,也無可避免地跟隨著罐頭的足跡,傳播到了大明腹地。
有了罐頭,就有了不會腐壞的牛奶和各種時鮮水果。
而在這些甜品中,楊枝甘露因為獨特的口感和高雅的名稱,合了士紳口味,一時間成為了網紅飲品。與冰塊絕配的楊枝甘露,這幾日儼然一副網紅派頭。誰家老爺消暑要是沒有這兩樣享用,頓時沒了檔次。
江門客棧作為城內老牌,也是第一批給客人提供高檔冰鎮服務的酒店。
招呼著朋友在小石桌上喝飲料,吳法正這邊告一聲罪,去屋內更換衣袍。
等吳法正換好一身輕便的湖絲軟袍出來,準備停當,三位公子哥,便帶著各自的小廝長隨,出門浪遊去也。
原本按照杜少為的意思,今天他是想請哥幾個去西湖乘畫舫消費一番的。
然而吳法正卻說,他自從來杭州後總是行程匆匆,不是拜會長輩就是趕場,始終未能親身感受一番本地的風土人情。所以他今天想在城中轉轉。
左右都是瞎逛,既然新結識的外地朋友想看一看杭州,身為地主的杜紀二人自然從善如流。
於是一行人出門後安步當車,隨意往那繁華處行去。
這一轉悠就是一個多時辰。眾人從菜市橋出發,先去貢院拜了先師孔聖,接著過賢橋和貫橋,到萬壽宮轉了轉。最後走累了,大夥在觀梅社前的茶攤處落了腳。
一坐到茶攤上,額頭見汗,體型在秀才界算得上魁梧的吳法正,先是狠灌了兩盞涼茶,然後接過長隨遞來的汗巾擦了臉,最後才甩起摺扇,對杭州的城市文明精神建設給出了一個高評價:「好!好!景色秀美,煙柳名城,不帶一絲煙火氣。便是尋常百姓,街巷市井,竟也如許清潔齊整,不愧是天下文風匯聚之所在。」
杜少為聞言,和紀湘會意地對視一眼,面帶得色道:「呵呵,長石(吳法正的字)兄看來是有所得?」
「只一事窺得一斑。」吳法正豎起手指,感慨地說道:「弟一路行來,城中竟然不見一個乞丐。只此一樁,便是京城也難及……不愧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啊!」
聽到外省士子如此讚譽家鄉,杜少為大感得意,不禁哈哈大笑:「兄有所不知,那一干乞兒如今都在城外『堆糞』呢。」
待到笑畢,杜少為起身,若有深意地引著吳法正去了街口茅廁「方便一二」。
吳法正還是第一次進杭州城裡的「公廁」。
一進門,他就被震撼到了。整體用紅磚砌就的茅廁,齊整的坑位都用磚牆隔開。整個茅廁地上乾乾淨淨,不見半點糞尿痕跡和夏天必備的蛆蟲。
來上廁所的人不少。如此雖說有一些臭味,但很快就隨著牆頭的鏤空磚眼散出去了。即便現在是炎熱的夏天,這處茅廁的味道卻足以能讓人忍受。
更加令吳法正驚訝的是,在廁頂上方他看到了一個用鐵管支起來的大鐵箱。
而後在杜少為示意下,小廝去鐵箱旁用力一拉……下一刻,吳法正秒懂:從鐵箱中奔涌而出的水流,將他們方便過的一切痕跡都沖走了。
聽到嘩啦啦的沖水聲後,一個鬚髮蒼白,佝僂著腰,穿著橙色馬甲的「廁祝」走了進來。
見是幾位公子哥拉了水箱,廁祝老兄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嘴裡嘟囔了兩句:「沖水是有定時的!」
杜少爺聞言一笑,使眼色令小廝給廁祝賞了幾個銅錢。
這下廁祝再不嘟囔了,道謝過後,他便去了廁後給水箱加水。
饒有興趣的吳法正,急忙隨著杜少一起去看究竟。
廁所後邊是一條河道。廁祝其實只需要上下拉動一個鐵把手,伸進河裡的管道,就會將河水虹吸到隔牆的水箱裡。
事實上這就是一個簡單的人力套管抽水系統,後世農村電視劇中隨處可見。
「不意盡有如此機巧。」
見吳法正嘖嘖稱奇,杜少為便又領著他去了前邊不遠的地方。灌木叢中,一處磚砌的「化糞池」,最終解釋了水沖廁所的奧秘。
事後,回到茶攤坐下的杜少為,這才細細給吳法正講述了一番杭州城裡乞丐和茅廁之間的關係……話說,幾年前,有一夥山匪下山從良了……領頭的叫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