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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
用力橫掃完第二盤菜的田大,抹了抹嘴,扭頭看了眼躺在黑暗的田三,不禁嘿嘿一笑:「你田三哥就要翹辮子了,顧不上這頓好酒了。」
「哦?」小管有點驚訝:「田三兄這是……?」
「喔慫肩傷發作,早幾日發了燒,這兩日已然是水米不進,看著就要斷氣了。」
「哦……」小管緩緩點了點頭。
「也是樁好事。」
田大估計是吃猛了,需要休息一下。他放下筷子,貌似來了談性:「與其苦挨到日子被一刀宰掉腦袋,不若就這麼病死掉,還能留個全屍。」
小管聞言無奈,趕緊勸慰:「田大兄無需如此。」
「哈哈,人死鳥朝天,有什麼看不開的。」許是喝了好酒的緣故,這一刻,田大的反賊豪情冒了出來:「這天殺的世道。額們弟兄當初起家造反,早不把這條命當回事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小管對於這種生死看淡的造反人士,沒來由也有了一份敬佩之情。於是他又將酒杯斟滿,隔著柵欄跟田大碰了一碰:「田兄豪氣!小弟敬你一杯!」
「好好好!」
蓬頭垢面的田大,豪爽地幹掉了杯中酒。
對飲一杯後,小管一邊招呼田大繼續吃菜,一邊又伸手拿起了酒壺。
沒有人注意到,小管這一輪給自家斟酒時,他的小指頭堵住了酒壺把上的一個小孔。
與此同時,他貌似不經意地第二句問話出口了:「不知田兄可通文墨?」
……在之前的推演中,營救小組斷定反賊三人組中至少應該有一個人,或者三人都具備一定的文化知識:出來採購糧秣,不可能全是文盲。那樣的貨色,連帳單都看不懂。
果不其然。田大聽到這句牛馬不對的問話,先是愣了一愣。
就在他愣神這一刻,小管身後始終靜悄悄做隱性人的包牢頭,眼神突然也變得尖銳起來。一直背著手冷眼觀望的他,貌似無意地輕輕挪腳,往小管身後又走了兩步。
小管看不到包牢頭的動靜,田大倒是看見了。他先是厭惡地掃了一眼老包,然後對著小管搖頭苦笑一聲,點頭應道:「文墨談不上。額兒時在村里私塾待過兩歲,也就認識幾個大字。」
「呵呵,識字好,識字好。」
得到了預期中最佳的答案,小管心下慶幸:還好這唯一一個能說話的是懂文字的。
「喝酒,喝酒。」問完這句怪話後,小管仿佛忘了之前談說的那些。只見他伸手端杯,樂呵呵又要和田大碰杯。
田大這個大碗喝酒的反賊,在牢里關了這麼久,這會看見好酒,肯定是來者不拒。於是他迫不及待和小管一碰杯,仰頭喝下。
喝完杯中酒,好漢田大翻手亮出空酒杯,慣性地和小管對視,以示自家喝乾了酒。
……傳統的中式袍服,不管左衽右衽,總之,胸前是有兩條交疊帶的。
經常看古裝片的人應該清楚,這兩條交叉的胸衽,不一定會和袍服的整體顏色相同。
小管今天就穿了這樣一件。整體呈淡灰色的袍子,胸前交叉的衽帶上,卻有一條是月白色的。
就在田大翻手亮杯同時,小管先是對著田大做了個鬼臉,用眼神示意對方注意。然後他微微仰頭,將已經舉到嘴邊的杯中酒,緩緩倒在了自家胸口。
而隨著「酒液」流淌,小管胸前約莫有三指寬的月白胸衽上,竟然緩緩出現了八個藍色漢字:「強援已至,靜養待變!」
這一刻,田大隱藏在亂發中的眼瞳,瞬間緊縮成了針眼狀。
看到田大的反應,小管輕輕放下了酒杯,然後伸手在胸前撣了兩下:「居然灑了酒,見笑,見笑。」
田仁兄也是生死戰場上打了無數滾的造反派,神經早已鍛鍊得足夠大條。小管這一套動作,他只是稍稍愣神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放下酒杯又拿起筷子,口中嘆道:「好酒,好兄弟,好義氣!」
在一旁高度關注事態發展的包牢頭,這時候貌似覺察出了不妥。可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到雙方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貓膩……小管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眼皮底下,並沒有逾規之處。
然而包牢頭畢竟老賊一個。直覺告訴他,剛才應該發生了點什麼。於是短短考慮了一兩分鐘後,他快步上前,打斷了小管之間的對話,笑眯眯地說道:「管兄弟,時辰不早了,莫要讓老包我難做。」
「好說,好說!」小管聞言轉身,滿臉堆笑地起身給包牢頭做了個揖:「牢頭辛苦,在下這就走。」
這時候,正面應對包牢頭的小管,胸前月布衽帶上的淡藍色字跡,早已隨著酒精的揮發消失不見。
就這樣,今天的探監活動,完美結束。
下一刻,頂著包世南仔細的眼神,小管收拾了食盒,然後對田大說了句:「兄台保重,小弟明日再來。」
隨後,小管轉身往牢外走去。
走到門口,看到兩個站在那裡的值班牢子後,小管笑眯眯從懷中掏出了幾塊碎銀:「勞煩二位,給田氏兄弟換套乾淨衣服,草蓆,再打些淨水……人病了,要喝水擦身……晚間的吃食也要備好……我明日再來。」
看到小管手心裡顛顛跳動的碎銀,兩個底層牢子眉開眼笑,沒口子將小管的要求都應了下來。
站在一旁做微笑狀的包牢頭,一言不發:他沒有理由阻止手下最合理的賺外快行為。如果他阻止,那麼他會面臨所有手下的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