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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總得來說,農人的消費能力還是很低的。對於這些莊戶來說,最受歡迎的貨物,毫無疑問是縫衣針,牛仔布和蠟燭這些價格能令人接受的商品。
縫衣針不用說,這正是最能展示工業化成果的一種商品。另外,用江南和印度的棉花紡織出來的牛仔布和卡其布,也是莊戶們最喜愛的貨物之一。
古代的土布,由於工藝原因,包括所謂銷遍天下的松江布,都有一個特徵:光板。後世人熟悉的那種帶著小圈的毛巾,或者毛茸茸的線衣內衣襪子等等衣料,古人是織不出來的。
同樣的原因,結實耐磨,穿著又舒服的牛仔布,卡其布這些布料,也在第一時間受到了明人的歡迎。
然而即便是普通布料,對於底層莊戶來說,價格也是不便宜的。所以男男女女們在猶豫半天后,最多也只能扯一身給當家人穿的份量,買不了很多。
兜里的銀錢總是有限的,哪怕今年的日子莫名其妙好過了那麼一點點,但是莊戶們依舊消費不了太多東西,買了點布料後,買一管縫衣針,也就差不多了。
至於說油燈,暖水瓶這些數量少的高檔貨色,最終的消費者,還是以莊主家為代表的賀家寨高層了。
今天莊主不在,作為親信族人,賀人仲當然知道莊主家的需求,於是做主買下了油燈和大部分的上等夷州無煙白蠟,打火機和兩個暖瓶,以及煤油也買了下來。
看到自己帶來的貨物剛好被賀家寨消費光,吳掌柜也是怡然自得:這表明了他對賀家寨消費水平的精準預測,沒有常年跑村寨的功力和對賀家寨的熟悉,是配不出這麼合適的貨物的。
銷售完貨物後,一擔擔的糧食和山貨就被莊戶從庫房裡挑了出來。商隊這邊按照運輸上限接收了一部分後,剩餘的貨款就全被換算成了銀子,由賀管事和吳掌柜兩人結算清楚了。
這一套程序全部完成後,已經用掉了整整一下午,接下來就是輕鬆愉快的晚飯時間。
商隊的夥計們得到了燒酒和一些肉食,而吳掌柜和賀管事這一對老兄弟則是去了賀管事家中,由賀家婆娘整治了幾個菜,然後賀管事從裡屋拿出了一小壇陳釀。
不想下一刻,吳掌柜卻笑眯眯地從褳褡里掏出了兩個同樣大小的木罈子:「老哥,今日嘗嘗我帶來的夷州淡酒吧,這酒有個名目,叫精釀嘉士伯,口採好,喝了不上頭。」
「淡酒?這可是沒聽說過,不過即是夷州來的,想必也是好的。那今天哥哥我就叨擾老弟一頓了,呵呵」。
第525節 吳掌柜的日常(四)
就著年節才有的好菜,喝著口味獨特,但是很適合中老年人腸胃的清淡啤酒,忙碌了一天的兩個老兄弟這會終於有時間坐下來細談了。
吳掌柜大約是今天一切順利的緣故,又見到老友放鬆許多,兩口啤酒下肚,就先是倒了一番苦水出來。
白記雜貨之前其實也是每況愈下。大環境不好,各地盜匪四起民眾生活困頓官府苛捐雜稅加碼,作為最貼近底層的雜貨企業自然日子不好過,銷售額下降,道路不靖客源萎縮,之前好幾年不敢來賀家壩子做買賣就是縮影。
雜貨企業日子過得艱難,賀家寨這種莊戶人家,何嘗又有一天輕鬆過了?
聽完老弟的訴苦後,賀人仲也是長嘆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這幾年來氣候怪異,老天爺不給臉不說,各路牛鬼蛇神也愈發繁雜,官府勒逼日甚,寨子裡的普通莊戶,整年見不到一絲葷腥,都是在苦熬啊!
然而互相講述一番別情後,兩位各自企業的中層幹部赫然發現,雖然沒見面,但是他們這幾年的經歷很相像,都是在艱難中掙扎求存,然後日子突然間峰迴路轉,變得好過起來。
去年下半年,白記雜貨拆巨資去廣州競標,搏回來了7種夷州雜貨的代理權。從那時候開始,白記就進入了一道分水嶺,仿佛突然轉運了一般,四面開源遇難成祥,硬生生把生意又做了起來,回到了之前的鼎盛場面。
賀家寨也一樣。這次剿匪之後,寨子裡各種明暗支出大降,族人們很久以來,終於過了一次所謂的「肥年」,家家戶戶有了頓肉吃,還請了戲班來唱了一天。
要知道,之前每到年關,官府的各種「孝敬常例」且不說,就是本地各路盜匪上門勒索掉的錢糧,那也是一筆不小的負擔。現如今這些勒索全部省下來不說,道路一通後,吳掌柜還帶著平價貨物送上門,這都是寨子裡的隱性收益。
另外,交通順暢以後,寨子裡的糧食和藥材等山貨還可以用更低的成本賣出更高的價格,這都是眼睛能看得到的長遠好處。
總之,老哥倆這麼一合計,最後追根溯源,才發現令他們生活改變的根源,都是在那位曹總兵來到廣州之後發生的。
「唉,雖說是個招安海寇,但是勤政愛民,清除匪類,可比那些正牌官兒強多了」
賀人仲這時臉色微微發紅,半是感慨,半是氣憤地舉起杯:「來,老弟,咱們也為總兵大人干一杯,祝他老人家官運亨通!」
「呵呵,說起這位總兵,兄弟我可是狠狠打過交道的。」
碰了一杯純大麥精釀啤酒後,臉色同樣發紅的吳掌柜這時候嘿嘿笑了起來,面露得色。
「哦?還有這種事?快給為兄說來!」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嗯……要從日前兄弟押貨過石灘,船壞在鬼頭窪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