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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左手邊幾位穿越者,有幸坐在馮閣老右手第一位的,是商會會長,梅千戶。
能坐在這個位置的人,不用介紹也明白,這位梅千戶肯定是本地勾連曹氏反賊集團的土著代表。
再有一旁姚建設兩句耳語,於是馮峻知道了,梅千戶不但本人是開明士紳,一直致力於為大帥張目,其子還在飛虎營擔任偵查營營長,全家屬於實打實上了曹大帥車的。
獨子能掌控一個營的兵力,那妥妥就是「根紅苗正」的自己人。於是馮閣老好好與梅千戶攀談了幾句,期間笑言風聲,算是給足了梅千戶面子。
臨了,馮閣老還代表曹大帥,邀請梅會長參加明年開幕的首屆「廣交會」,承諾到時再給梅千戶介紹一兩樣新興產業。
馮閣老的邀請,梅會長沒口子答應下來。滿面紅光的他,這一刻感受著周遭傳來的羨妒眼神,神魂仿佛都要飛出頂門。
曾幾何時,只是天津衛所一個閒散千戶的梅家,除了有點家產算得上是殷實外,再有什麼?屌絲軍漢而已。到哪個衙門見官都得跪拜,誰也沒拿梅家是根蔥,當肥肉想咬幾口的倒是大有人在。
現如今,老黃曆翻過。新崛起的「中華商會天津分會會長」,已然是天津官商場面上的頭牌人物。梅千戶如今哪怕是見二品天津巡撫,那都是後堂品茗談心的待遇,真真走上了人生巔峰。
天津原本就是商業要衝,加上這幾年工商發展,導致城市繁華商貿環境大爆發。
以千萬計的工商人物,能有資格坐在這間帝豪廳的土著,也只有區區不到二十個。所以,今天與會者,毫無疑問,都是押上了身家,「沉浸式」投反賊的死忠份子。
這些人和穿越勢力糾葛極深。雖說欽差馮大人對外只是個模糊不清的「馮部長」呼號,但在坐諸位早就通過各種渠道,摸清了此君在大燕國的真實段位。
這個段位,大約相當於大明的內閣次輔兼刑部尚書。
大燕國的次輔,在懂行人眼中,含金量可比金鑾殿裡那些朝不保夕的官兒高多了。所以馮大欽差方才區區一個邀請,幾句承諾,就能令梅千戶在「飯圈」里咖位穩固,氣質拿捏的死死的。
和梅千戶剛聊完,流水價的熱菜端上了桌面。
馮閣老先是夾了幾筷塞外八寶塞進嘴,然後又嘗了北方獨有山珍佛跳牆,對其鮮美的味道讚不絕口。然而看似忙著吃工作餐的馮峻,不經意間,卻又與下一位岑熊岑老府台聊了起來。
岑老退休府台毫無疑問是有幾把刷子的。區區幾杯酒時間,以「農而食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為開頭,以「天下為利熙往」為結尾,深入淺出,言辭幽默,充分運用儒家經籍,將不重視工商,只玩空談哲學的陳朱理學犀利批駁了一通。
「好好好!」馮峻沒想到,在民風保守,信息傳遞不便的北方士紳圈裡,居然也出現了這等人物。
按後世話來說,岑老退休幹部這種兩榜進士,屬於稀有爆率,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帶路黨,是背叛了自己階級的「儒奸」,是棄暗投明(認清現實),具有大智慧的先進人物啊!
和一旁面有得色的姚建設對視一眼,馮峻主動端起一杯白酒,高興的和老幹部碰杯:「老先生一番話,馮某茅塞頓開啊!」
「岑某謬言,見笑,見笑。」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馮峻環視四周,感慨道:「唉,要是天下士紳都似老先生一般明事理,咱們的宣傳工作就輕鬆許多了。」
「呵呵。若只是鬥嘴明理,老夫當能襄助大人一二。」
說話間,岑老府台伸手從背後一摸,手中就出現了一個真皮男士商務手包。
下一刻,老先生拉開拉鏈,從中取出一疊手稿,珍重遞給了馮峻:「此乃老夫近幾年純思所得。大人乃是方家,閱後定能看出老夫苦心。它日若與人打嘴仗,此文或可助力些許。」
「哇哦,今天可真是驚喜連連啊!」
馮峻打開手稿大略一掃,就知道這是什麼了:系統性批駁理學,吹捧工商化的投名狀!
和剛才小圈子裡的酒桌發言不同,這種可以公開發表的署名文章,一經發布,那可真的和守舊士大夫階層們決裂了。這一疊手稿,約等於自家一族的人頭……曹老闆一旦造反不成,老岑就只能亡命南洋了。
輕輕在手稿上拍了拍,馮峻再要是不明白面前這位老驥伏櫪的老幹部心思,那就太遲鈍了。
珍重將手稿交給隨從:「仔細收好,我明天要細看。」
交待完,馮峻轉過臉來,他知道該是千金買馬骨的時候了。
下一刻,馮峻盯著貌似雲淡風輕的岑老府台,緩緩說道:「老先生經世大才,想來若是大帥見到了,也一定喜歡得緊。不知是否有暇,隨我去南域一游?」
馮峻話音剛落,場上聰明人們哪裡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於是第二輪嫉羨的死光又掃了過來……這回能量更充足,也就是臥龍鳳雛這個級別才能抵擋。
終於得到了處心積慮想要的結果,老臥龍岑熊迅速放下矜持,躬腰行禮:「敢不從命?」
此刻的岑熊,壓根不在乎四周複雜的目光。
那一年,年輕的他,懷著了卻君王天下事的大胸懷,在金鑾殿,陛辭了年輕的萬曆皇帝,出京走馬上任。然後歷經官場傾軋,最終黯然退場,回家賦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