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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截止今日,朝廷依舊沒有得到有關於北伐軍的確切戰報。
現在是十七世紀,是信息效率極其低下的時代。由於天津方向一直以來的強力封鎖,就導致了京城對於天津是單方面信息透明。
雖說這幾天也有天津商人私下派人繞道,去給京城親友通消息,但這種信息是擺不到大朝會上的:朝廷要的,是經過官方確認的正規渠道來的軍報/奏報,不是私下傳的混亂段子。
事實上,就現在的京城,一夜三驚。民間各種關於建虜、李逆、曹賊的謠言早就傳出了天際,誰的版本都不好信。
光是三屯營方向,就有關寧勇士版、活曹操假道伐虢勤王版、皇太極暴斃,阿濟格回師奪位版等等混亂不堪的謠言版本。
而朝廷始終在等待的天津方面的奏報,卻遲遲沒有出現。無論是天津文官系統還是錦衣衛系統,抑或是軍衛系統,自東三府遷民起,就猶如泥牛入海,徹底沒了信息。
至於說派人去查探……短短這幾天內,由京城方向去的人,不是被無法證明身份的黑衣人用火槍驅離,就是進了天津後再無蹤跡。
「可有東三府軍報?」
聽完張縉彥的奏報,一段尷尬的沉默後,高據龍椅上的崇禎,有意無意問出了這個問題。
情知皇帝想知道什麼的張縉彥,老老實實奏到:「三屯營以東,東三府境內十室九空,並無匪人出沒。」
「另。」大概是怕皇帝太過鬱悶,張縉彥終於說了個好消息出來:「山海關吳三桂部,業已和朝廷兵馬匯通。」
張縉彥說到這裡,當即住嘴。
隨著張縉彥的沉默,滿朝文武紛紛眼觀鼻鼻觀心,更無一言,用沉默表示了對兵部尚書大人的支持。
現在,到了崇禎表態的時候了。
表什麼態?天津!
方才這一段啞迷,內容其實很簡單:皇帝試圖將天津、曹氏等話題引出來,然後群臣討論,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而兵部尚書大人方才的回話,已經儘可能暗示了他自己和兵部的態度:天津的事我就是不提。皇上,李自成都要上門宰你了,咱們能不能先當做活曹操不存在?
而後,群臣用及其失禮的全體大沉默,表達了不想再談論曹氏的意願。
君臣之間奏對,是不能冷場的。可是,今天這一場大朝會,短短時辰里,已經冷場了兩次。
良久,就在隊末的馮荊介老爺,看笑話般猜度著暴躁易怒的皇帝會不會發飆時,龍椅上的皇帝,終於用一股冷硬的語氣發話了:「既虜酋已退,傳旨,封吳三桂為平西伯,著既領三衛入京勤王!」
「臣遵旨。」
又過了兩息,見皇帝沒有新旨意下達,群臣終於長出一口氣:形勢到底比人強,皇帝在巨大壓力面前,分得清輕重緩急了。
到了這一步,剛才那些話題就算是翻篇了。理論上,接下來,君臣就應該討論如何守衛京城,消滅即將到來的李逆大軍了。
可是,卻有個不按規律行走的官兒出列了:真·保皇黨之東宮太子講讀,卜大醒卜老爺。
此君一出,在場人就知道,大約又是皇帝有什麼不好意思明說的意思要傳達給臣下了。
果然,卜大醒再次提出了一個話題:天子南狩。
翻譯過來就是:崇禎想跑路,遷都去南京。
真實歷史上,在明王朝最後的日子裡,崇禎其實好幾次打算要遷都南京的。
結果,第一次遷都之議,在大學士陳演、光時亨等反對和不願負責的心態下,崇禎未能遷都南京。
第二次,崇禎跟左中允李明睿,以及左都御李邦華複議南遷,並要大學士陳演擔責。結果陳演不願背鍋,不久後此君被罷職。
這之後,崇禎再次讓駙馬鞏永固代口要求重臣守京師,並以「聖駕南巡,徵兵親討」為由出京。
然而,諸臣唯恐皇帝跑路而其他人變成農民軍發泄怒火的替死鬼,故依然不讓崇禎離京。
再往後……沒有往後了,李自成入京了。
看,這就是歷史上崇禎和滿朝文武的真實關係。
而在穿越眾這個位面,由於時間提前了幾年,再加上局勢是一夜間崩壞的,所以崇禎沒來得及三番五次和群臣商議遷都。
這件事,也就是一個月前京城被圍困時,簡單提了一嘴,沒起什麼波瀾。
而今天,當御用話筒卜大醒再一次當眾提出「南狩」之意後,群臣都知道,皇帝這是真怕了。
然而,面對一個分分鐘就要殺上門的李自成,早已對崇禎失去了一切服從性的朝臣,這節骨眼還怎麼能允許皇帝跑路?誠如歷史上一般,神格已經開始崩散的皇帝,現在已經變成了群臣獻給老李的祭品。明天皇上您跑路了,留下我們被李自成殺頭?
下一刻,群臣隊列中,卻有一人疾步上前,戟指怒斥卜大醒:「大謬不然!此誠危急存亡之秋,正該君臣上下一心,以正驅邪,伐謀李逆。卜大醒你個無膽鼠輩,焉敢臨陣脫逃,陷君上於不義?」
哇。何人如此剛烈?
待到群臣定睛一看,原來出列怒噴卜大醒的,不是別人,正是鴻臚寺左丞馮荊介。
說時遲那時快,馮荊介馮老爺先聲奪人一句,緊接著轉身面君躬身行禮:「皇上,國家養士二百七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臣隨位卑,但誓與李逆不共戴天。明日臣願親上城頭督兵守御,護我皇明國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