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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見來者後,唐家圍子裡頓時熱鬧起來。待到騎兵隊列將將來到門前,緊閉的大門恰巧打開,改為豎列的騎兵,絲滑無阻地進入了唐家圍子。
未及,馬隊停在了圍子裡的揚穀場。就這點功夫,穀場周圍已經蹲滿了看熱鬧的村民。最高興的,則是圍子裡的小孩。他們喧鬧著圍在剛下馬的騎兵身邊,明顯營養不良的眼中充滿了渴望。
憨笑著的騎兵,從口袋裡掏出了印著一隻大板牙兔子的奶糖,分發給了孩子們。
孩子們的歡呼聲中,聞聲而至的唐家族長,拄著拐杖,急匆匆迎了過來。
唐老族長面容富態,戴著頂六合一統帽,身穿薄緞袍子,腳下蹬著一雙帶有麻眼的時尚涼皮鞋。
見到族長,帶隊的騎兵排長唐富一揮手:「全體解散半小時」。
唐家圍子,是靠近春雷營駐地的一處自然農莊。由於距離近,當初春雷營組建時,這裡的人是最早和新軍營地打交道的。
從提供勞力修建棱堡開始,拿到銀圓工程款的唐家圍子,就吃上了新時代軍民關係的第一口肉。
再到後來,雙方了解加深,看到春雷營和大明完全不一樣的士兵待遇,圍子裡不少年輕人甚至直接去投了軍。
這幾年下來,托春雷營巨大需求量的福,唐家圍子和周邊一些農莊,已經事實上成為了春雷營的附庸。
今天來的騎兵排,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出身唐家圍子的兵員,全部到齊。所以排長一聲令下,大部分騎兵都牽著馬去和家人見面了。
排長唐富本人也不例外。見族長匆匆而來,他先打起了招呼:「大叔公!您來了」
「小九來了啊,來了就好。」
往常總是笑眯眯的唐家族長,今天卻是帶上了迷惑。領著族人在這末世掙扎求存半生,唐族長對任何一點不尋常的事物,都保持了足夠的警惕。
悄悄將唐富拉到無人角落,唐族長一臉探究地低聲問道:「怎地都回來了,可是營里出事了?」
唐富對自家這位大叔公的敏銳感知那是從小就佩服。一手玩著腰上的馬刀穗子,帶了點玩味,唐富答非所問:「大叔公,收成如何?」
「哎呀,別提了!」
一說到這件事,唐族長其他的擔憂就全忘掉了。狠狠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唐族長低頭嘆氣:「瞧這情勢,能有往年五成都算是好的。唉……莫說什麼地租了,今年的秋賦應付完,全莊老小都得去喝西北風!」
說到這裡,唐族長抬起頭,帶著希翼的眼神望向了唐富:「春雷營今年有沒有工程發包下來?」
唐富長長嘆一口氣,正色道:「還包什麼工程,韃子來啦!大叔公你帶著大夥逃命啊!」
「啊~什麼!」
突然間聞聽噩耗的大叔公,雙目愕然:「韃子?……關城外的韃子?」
「嗯!」
認真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消化了這個可怕的消息後,大叔公一個腿軟就靠在了背後的夯土牆上:「小九,你說的可是真話?」
「十五萬韃子昨日已在三屯營叩關了。李將主今晨親自下的令,我是專程來告知大叔公的!」
確認了消息唐族長有點六神無主:「這,這如何是好?」
「跑啊,還等什麼!」
「啊,對,我這就告知大夥,去遷安縣城避一避!」
「狗屁遷安縣城!七年前遷安縣城不是一夜就被韃子破了!」
「是了,縣城不足持。」大叔公捶了捶額頭,強行鎮定下來:「春雷營寨能容我等嗎?」
「死戰之地,去了送死嗎?」
聞言,年輕的唐富,臉上顯出了激動之色:「我春雷營三千將士已和李將主共誓,今次與韃子不死不休。春雷營勢必成死戰之地……大叔公,帶著大夥去天津吧。」
「天津啊……」大叔公臉上,露出了惆悵之色:「天津有些遠啊……地里還有莊稼。」
其實,唐富和唐族長都心知肚明,從一開始,這個問題就只有一個解決方案:去天津。
然而人就是這樣,總歸有一點僥倖心理的。所以說了半天,唐族長始終不願意正視唯一的正確答案。
「三百多里路,也就幾天功夫。現在走,來得及。」見大叔公有些猶豫,唐富語重心長地勸道:「七年前韃亂,莊子沒有防備,連帶擄走的,再加上事後凍餓而死的,活生生少了三成人。」
「大叔公,這一次韃子是十五萬大軍。你再不帶著大夥去天津,今後就沒有唐家莊子了……韃子是吃人的!」
「走!今天就走!」
權衡了好久,最終,沒有多餘選項的大叔公,還是果斷選擇了正確道路:「娘老子的,正好,反正秋賦也繳不上了,走,今天大夥就走!」
「糧食都帶上,莫要留給韃子一粒米。」
大叔公下定決心,唐家圍子裡的成年男人便迅速被聚集了起來。沒多久,站在一個破椅子上的大叔公,公布了消息,並且宣布了全體村民去天津避難的決議。
大叔公的表態,雖說有一部分村民極其驚訝,但在這嚴酷的中古社會,掌握了信息優勢的上位者的決議,村人是必須服從的:報團還有希望生存,落單就必死無疑了。
另外,還有一部分村民,剛才已經通過自家的騎兵兒子得知了消息,也被做通了思想工作。所以大叔公宣布後,大部分群眾還是表示情緒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