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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捻須微笑的熊大,在反應過來大員是哪裡後,先是略略驚了一跳,然後戟指熊道大聲喝問。
「大人有所不知,那大員島上的荷蘭人,早在去歲秋,就被弟兄們勸回巴城了。現如今在那大員島上的,都是似我這般正經漢民,再無一個紅夷。」
「什麼?勸回?」熊文燦抓住了關鍵詞,想想後問道:「可是有所爭鬥?」
「是。以火槍對火槍,弟兄們先破荷人槍陣,再破荷人城寨,原打算盡斬彼輩,後來顧慮到還是生意要緊,於是弟兄們就放了荷人一馬,令余者回巴城運貨,今後老實做生意便是。」
……
熊文燦聽到這裡,緩緩端起茶碗飲一口——他需要時間來消化熊道給出的信息。
撫須沉吟幾息後,老熊先是否定了此人是個失心瘋的可能,再看這位舉止有些怪異的商人,然後聯想到後屋裡那些明顯不是中式風格的奇珍,老熊順著思路一路捋下去,漸漸明白過來。
「既如此,你且將爾等來歷說個清楚。」
「敢不從命?」熊道這時微微一笑,按照大辦公室編好的套路,將穿越勢力的來歷講述出來。
這個來歷很簡單,總之穿越勢力也是一夥和鄭芝龍類似的「海商」,雖說規模小點,但是因為穿越眾能和西洋人交易到更加精良的武器,所以武力強橫,新崛起的勢力現如今以大員島為基地,正在試圖染指沿海貿易。
至於穿越眾的組織架構,熊道講了個「主少國疑」的模板:年輕的大頭領姓曹,屬於匪二代剛接盤,眼下由當權的夏姓老臣子輔佐。
這麼講是為了規避未來一些風險,譬如老熊非要見曹某人的面,到時候一句內部不穩,須臾不得離人就可以搪塞過去。另外也可以順便給老熊一點遐想:這幫人內部還是有隱患的,萬一哪天翻臉,待我使個手段如何如何……
熊文燦在聽完本家描述後,露出了一個「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笑容,接下來,熊大人終於問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句台詞:「爾等意欲何為?」
熊道早就等著這句話啦,此刻只見他態度激昂,聲情並茂,雙手抱拳:「我等草民願附大人驥尾,滌盪群醜,平海靖波。」
「哈哈哈……」熊文燦聽到這裡,仰頭大笑一聲。
……
兩天後,德勝橋官驛門前,右僉都御史,福建巡撫熊文燦一行,正準備起行入閩。
熊大人今日明顯心情不錯,不但和前來送行的黃舉人說笑兩句,臨上轎前,還對位置略遠的某商人微微頷首——以熊某撫台之尊,做如此姿態,著實不易。
熊文燦當然有理由高興。這一趟杭州經停,不意間麾下就多出一員干將,這委實出乎他本人意料。
方今閩海局勢波詭雲譎,遠不是奏章里那幾句言語所能說清,至少在他熊某人現在看來,原本在出京時就已定下的撫鄭之策,卻是略略有些操切。
就連遠僻夷洲的海寇,都曉得早早前來聯絡投奔,可見那閩海局面,並不是鄭氏一家獨大。
出京時前途未卜的晦澀心情已蕩然無存,熊大人現在認為:此趟撫閩,兆頭極好。看著轎窗外躬身肅立,滿臉祝福表情的本家商人,再想想行李中那些奇珍異寶,熊老爺此刻不由得微微翹起了嘴角。
看著熊文燦一行消失的背影,官驛門前做送別狀的熊道終於鬆了口氣,撣撣袖子這便走人:到此刻為止,關於老熊的後續任務,已經沒他什麼事了。大辦公室之前已經派出專人去福州建立情報網和商站,規格和杭州這邊相等,等老熊到了福州,自然會有其他同志出面聯絡。
熊道同志瀟灑地走了,而黃平同志卻還站在驛館門前陷入沉思:這就要去福州了?不是說好在江南潛伏到王師上岸那天的嘛……這下可坐臘了,家裡那幾個漂亮丫鬟怎麼辦?福州辣麼遠,一起走方不方便?留下的話,萬一被大婦賣了該如何是好?
……
黃老爺當天一臉惆悵的坐轎回家。
當然,即便是再惆悵,日子還是要過的,他現在就要開始為遠行做一些準備了。
首先是吩咐管家預備著賣人——婚禮之後,一些沒有簽死契的下人可以適當賣一些出去,老爺不在,留那麼多人幹什麼?
其次就是保險箱:在法理上有超過男主人統管後宅權利的大婦,不日就將進門,而老爺之後又要長期出門在外,這玩意不能留府。所以在熊文燦走後的第二天,黃府里的趙六趙管事,就駕車從角門離開,馬車上拉了什麼,沒人知道。
第161節 你也來了
春雨點點,杭州城春意濃濃,行人默默,往日喧囂不再。往年溫潤濕暖的江南古城,此刻沉浸在小冰河時期的雨霧中,陣陣寒意逼人。
修義坊內的一處私宅院內,一位妙齡女子正憑窗看雨。女子內穿青衫,外面是一件鵝黃褙子,一頭濃密的黑髮紮成仕女最愛的隨雲髻,耳旁流蘇垂下,曲線玲瓏,儀態優雅。
女孩此刻細手扶腮,美目沉凝,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陣風吹過,窗外幾株海棠突然探頭入窗,當女孩被水滴濺到後,發出「啊」的一聲輕叫,這一刻,畫卷才捲動起來。
鍾秀秀容貌酷似其父:額頭平直,眉毛濃密,鼻樑堅挺,腮骨線條剛毅。
怎麼說呢,這副容貌放在17世紀的明人眼裡,說好聽點就是命硬,一旦遇到那種不畏權貴,恪守職業道德的算命先生和媒婆,他們會告訴你:這是克夫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