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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官府對閩王祠多有修繕,最近一次是20多年前的萬曆年間。平日裡閩王祠香火旺盛,愚夫愚婦多有拜祭。
一位中年婦女,此刻正在祠門前凌亂的香燭瓜果攤前穿過,往祠內走去。
這女人皮膚粗糙,相貌醜陋,眉目愁苦,臉上不施粉黛;看樣貌的話,婦人大約是30歲上下的年紀,身穿青布裙,手臂上挎著一個細竹籃,一身僕婦打扮。
邁入牆上鐫有「紹越開疆」四個大字的祠堂大門後,婦人一路低頭躬行,跟在熙熙攘攘的香客身後,穿過前庭、祀門、後庭,來到正殿。
耐心等一段時間後,婦人輪到一個蒲團。
從竹籃里拿出線香,婦人開始對著頭頂面態祥和,紫袍黑須的閩王神像,完成一系列上香,下跪,磕頭,敬祈的流程。
最後,婦人誠心誠意的從簽桶里搖出了一支木籤。
起身後,掏出把銅錢,仔細數了一些出來後,又把剩餘的揣回懷中。接下來婦人便拿著銅錢和竹籤,去尋那殿外解簽的道長。
「施主所求何事啊?」
「求吉凶。」
下一刻,婦人恭敬上交銅錢和竹籤,道人隨後給出了解卦:澤火革,旱苗得雨,上上籤。
聽到「出行有益,交易奪魁,疾病漸好,求名必遂」的卦辭後,婦人大喜過望,沒口子的道謝幾聲後,這才轉身出了閩王祠。
沿著閩王祠前的石板街一路南行,不多時婦人便來到了騾馬橋菜市口。只是越接近菜市口,婦人原本神色已經舒展了許多的臉上,又露出一絲忐忑和害怕來,而且她越往前走,腳步越慢,到最後幾欲停步。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從斜次里衝過來,一把挽住了婦人的臂膀。
本欲張口驚叫的女人定睛一看,好懸長出了一口大氣:「焦二你這做死的人,嚇煞我了!」
來人是個20多歲的年輕人。此人身穿一件半舊的鸚哥綠夾綢袍子,頭戴軟帽,腳下蹬著一雙薄底快靴,袖袍挽起,一副潑皮閒漢的標準打扮。
只見閒漢一臉焦急地說道:「姐,你快些個子,莫要讓兩位大爺再等!」
邊說,閒漢挽住自家阿姐的胳膊就往前疾行。
這婦人原本是要掙扎推脫的,但是想了想方才從閩王祠得來的簽,於是暗嘆一聲,任由自家兄弟將她帶進了路旁一間酒樓中。
現在不是酒樓上客的時候,所以樓內沒幾桌客人。閒漢焦二把自家阿姐帶到二樓,從兩桌青袍漢子中間穿過。焦二一邊左右賠笑,一邊將阿姐推進了包廂。
包廂里有兩個人。從桌上茶盞的溫度來看,這二位已經在屋裡等了不少時候了。
其中一位是條胖大漢子。這人四十來歲的年紀,禿頭無眉,一臉橫肉,身材胖大;上身穿一件對襟黑絨馬甲,下身一條肥大軟褲,長滿黑毛的肚皮暢露在外,腰間纏一條巴掌寬的金絲貔貅口腰帶,端地是氣勢不凡,霸氣側露……
此人名叫伍世貴,江湖人稱伍爺,武藝高強,是騾馬橋一帶的黑道老大。伍爺家中開著賭坊和當鋪,手下養著徒弟和幾十號潑皮,焦二正是其中一個。
而坐在伍爺身旁的,則是一位穿著素淡布袍,面相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焦大姐進門後,見到坐在上首的凶人伍爺,腿頓時軟了半分,說話就要下跪行禮。然而今天伍爺一改常態,只見他迅速起身,沒等焦大姐行禮,便將瘦弱的女人攙扶到椅上坐好。
「都是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焦大姐無需多禮。」慣常兇狠的伍爺,這時從滿臉的橫肉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貌似和藹地說到。
一旁焦二見自家阿姐低頭不答話,場面尷尬,不禁開始發急,趕緊賠笑著打圓場:「多謝伍爺賞臉,唔……這個……家姐近日憂心侄兒病情,有些神思不屬,怠慢則個,贖罪,贖罪。」
伍爺先是哈哈一笑,然後搖了搖頭,這才對一直低著頭的婦人說道:「焦姐,你莫要再思量了,左右是淘換兩個不值錢的瓶子,又不是什麼金貴物事,街坊鄰居一場,伍某人還能害你不成?」
伍爺說到這裡,順手將桌面上一塊絲帕掀了起來,露出底下兩塊雪白的銀錠,然後玩味地看著焦姐。
下一刻,焦姐緩緩抬起頭來,露出滿臉的掙扎和恐慌:「伍爺,背主做竊,若是事發,我等貧民小戶,擔待不起啊!」
「我當是為何。」伍爺這時大笑一聲:「焦姐,你莫要怕,那等漳州來的土包子,豈敢在我福州城裡撒野?此事若有後患,全部著落在我身上!」
想一想後,伍爺探身對焦姐說道:「做完這一票,你便尋個藉口把工辭了,拿著賞銀先去給你兒子養病。待我侄兒病好,瑞福齋馬掌柜那裡,我給你尋個灑掃的差事如何?月錢只高不低!」
看到焦姐臉上的恐慌漸漸退去,伍爺臉上愈發得和顏悅色起來:「這二十兩銀子你現下就拿走,倘是銀子使完,侄兒的病還未好,你再來找我。街坊鄰居的,還能見死不救不成?」
就在焦姐天人掙扎之時,一旁那個溫和不起眼的中年人,用一種略顯怪異的口音張口說道:「罷了罷了,你兒子咳成那樣,一般人也治不好。這樣,銀子你拿走,我午後派人送藥過來,今日見效,7日內包好,如何?」
……焦姐這一刻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