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頁
按照以往經驗,17世紀接待同僚的流程應該也差不多。不過這次有點不一樣:溫站長看似平常,其實對這件事,他比較重視。
原因嘛,溫老爺如今是穿貴,自然無需操心客人的食宿雜務。令溫老爺感興趣的是:南望是他第一個遇到的「同級」土著精英。
一直以來,穿越者,尤其溫廣軍這樣的「速成」穿越者,他們多少都會經歷一個身份錯位的適應過程。
從屌絲變老爺,從社畜變大佬,從普通人變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救世先知。感受土著敬畏眼神的同時,很多穿越者都需要經常反覆確認,才會令自己不至於失去定位。
這種身份上的錯位感,溫廣軍也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過來。
可這次南望來訪,卻令溫廣軍之前好不容易就位的心態,又有點亂——至少在明面上,之於大部分搞不清楚狀況的土著來說,雙方是平等的。
所以溫廣軍對南望實際上很感興趣。他希望藉機和南望交流一番,讓自己適應和土著精英打交道。
儘管穿越時間不長,可是溫廣軍心裡清楚,以穿越眾這點可憐的數量,最終,新世界的大部分職務都是要由土著精英來填補的。自己不但要適應當老爺,也要學會適應這種新變化。
……然而,面對饒有興趣的溫廣軍,今次主角之一的南望,自從下了馬車,卻全程中規中矩,揖讓進退有理有度,半點不逾規,說話滴水不漏,渾然老吏作派。
一開始就和穿越者打交道的南望,算得上是「老臣子」。所以南望非常清楚大家的內在身份差距,他心裏面跟明鏡一樣。
這就造成了他今天的應對方案。
從心底里,南望不認為自己能和穿貴平起平坐。他也知道這些人在溫雅博識的面孔背後,還有巨大神秘的力量和密不可分的某種內部聯繫,根本不是他這個「辛進」所能隨便往上搭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南望對空降在福州的溫廣軍一無所知,壓根不了解其人的背景派系。這一點是最重要的,不了解對方的底細,就不要亂伸橄欖枝,畢竟穿越眾內部現在也是有N多大小幫派的。
所以他今天甫一見面,便打起全掛的精神應對後者,內里完全是下屬應對上司那一套。
之後,感覺到會談氣氛不大對頭的溫站長,還是依照禮數,陪客人用了午宴。而當溫廣軍最終發現這位素未蒙面的南站長確實是有意「拘謹」後,他完全失去了交流的欲望。
接下來的接待活動,便肉眼可見的乏善可陳了。溫老爺宴後隨口指派了某下屬負責接待客人。而他本人,穿貴脾氣發作,拍屁股走人了。
對於這麼個結局,南望這邊倒是寵辱不驚。
他早就看出來了,在穿越眾手底下當差,只要把事情做好,那麼大概率是能得到一個妥當結果的。不需要像在大明一樣,隨時擔心上司和下屬的冷槍暗箭。
話說回來,這種低內耗的內部氣氛,通常都會在新興團體OR新政權內部出現一段時間。
新團體沒有歷史包袱,內部猶如朝陽初升。再加上足夠多的空缺虛位以待,所以新團體通常都是昂揚向上,互相協作,全力對外,派系傾軋會降到最低。
……
既然和地頭大佬勾兌得不太愉快,南望團隊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在福州多待了,沒得惹人厭。
於是第二天正午,交割完貨物,又裝載了一些福建土特產的東廣福號,速速扯帆走人。
一路沿著海岸線繼續北行,期間還在浙江台州下錨避了幾天風暴。最終,當東廣福號桅杆上的瞭望手看到遠處的大港時,已經是春暖花開的3月中旬了。
大上海到了。
張蘇灘港,昔日隱藏在灘涂里的鹽販私港。如今,破落的小漁港早已成為17世紀東亞首屈一指的大型綜合港口。
距離張蘇灘還有著很遠距離的時候,初來此地的旅客,就會在海岸看到白白一條細線——海堤。
這是一條用白石築就的堅硬海堤,遠遠延伸至目盡處,不曉得到底有多長。
在17世紀這個混亂的小冰河時代,這條海堤牢牢保護了上海周邊地區不被海潮和鹽水侵襲倒灌,可謂功莫大焉。
站在船頭的南望,這一刻臉上春風得意感慨萬千,再不復當日在福州時的謹微。
一旁的周乙能理解南望的情緒。他知道南望就是杭州人,距離上海並不遠。
另外,據周乙所知:南望還沒有擔任七科科長時,就常年在江南地區活動。也就是說,上海肯定是南望的大本營,有著深厚的人脈關係。
果不其然。
南望一行人前腳踏進上海站總部,時任上海站站長的熊道熊老爺,就大笑著迎了出來。用力握手之際,熊道搖頭說道:「好啊,可算是熬出頭了,升官啊,南站長!」
「慚愧慚愧,熊站長。我這屬於小人辛進,莫要取笑了!」
看到南老爺和熊道這一番毫不見外的交際,再回想他在福州時的謹慎,周乙頓時驗證了自家早前的猜測。
事實上,如果硬要分派系的話,南望毫無疑問屬於「江南系」的一員土著干將。
自從上海開港,南望就被調回了江南地區,當時的工作關係就掛在上海站。
這之後的兩三年時間裡,南望利用自己對大明縉紳階層的熟悉,以及他身為土著「文化人」的優勢和高端的各項間諜技能,在協助熊道等穿越者打開江南地區局面時,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立下了很多功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