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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願意買國債,肯定是好事。可現在的問題是,大燕國到底需不需要發行國債,這個問題還在爭論之中。
事實上,就國債這事,早幾年就有人提出來了。然而上至內閣,下至各利益部門,乃至普通穿越眾,已經就此吵了不止一年兩年,到現在都沒個定數,屬於月經話題。
支持發行國債的一派,理由很正規:國債用來吸納土著地主階層的閒散資金,付給前者一定量的利息,然後將資金投入到國家建設中,這是各方都受益的好事。
另外,發行國債的同時,也等於順便測試了大燕國在當地的擁護值,從側面給予了決策層一個實時統計數據。
什麼都可以作假,唯獨白花花的銀兩做不了假。土著購買國債的數額,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當地「造反值」的最真實反饋。
以上。
之於發行派的觀點,反對派是嗤之以鼻的:穿越政權是有史以來最不需要操心財政的政權。莫說眼下,單就硬碟里保存的那些未來科技,哪怕再過幾百年,都可以保證子孫後代衣食無憂。
這種情況下,政府根本不需要多渠道籌集資金來完成什麼國家建設。更何況,國家建設的紅利,當初說好是由穿貴內部分紅的,沒必要這麼早就讓其他階層摻和進來。
至於說造反值什麼的……更是被反對派斥為無病呻吟:擁有蒸汽動力、化肥和長管重炮的國家機器,已然對守舊勢力形成了碾壓態勢。
又不是唐宋元明,造個反造得聲嘶力竭筋疲力盡。穿越政權眼下與守舊力量差距如此懸殊,用得著在意誰贊成誰反對嗎?到了正式扯旗那一天,哪個不服,碾過去就行了。
以上這兩種論調,各有各的道理,這邊廂是真的誰也不服誰。於是兩派經年累月在論壇上互噴,搞得國債一事現在成了臭肉一塊,中立派沒人想推手,就被這麼拖了下來。
由於穿越前是搞物流的,所以馮峻本人事實上也屬於中立派。然而方才史員外這一問,卻令他突然間有點意動了。
原因很簡單:廣州一路北上,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在和新派士紳的交流中,提到關於國債的話題了。
個中緣由,馮峻一路走來,其實是有所了解的:自古以來,給底層農業勞動者放貸,就是地主階層保持競爭力的核心手段。
要不青苗法會成為王安石變法的核心主打呢,傻子都知道,高利貸是亡國加速器。
而現如今的大明,小冰河時期引發的天災人禍,造成了自耕農和佃農階層的全面破產。
由此引發的國家級難民潮,已經反噬到了大地主階級本身:糧食連年歉收,佃戶不是餓死就是跑路,連小地主都撐不下去了,大地主手頭的資金貸給誰?
原本的歷史位面,也就這樣熬下去了。可在穿越者這個位面,大地主,尤其是沿海的大地主階層,突然發現了一個可以承接他們手頭熱錢的勢力:曹大幫主和他的夥伴們。
是的,曹大幫主很講商業信用,曹大幫主有無數下金蛋的產業可以用來做抵押,曹大幫主還養了巨艦雄兵準備造反,目測成功率很高……等他做了皇帝,那就是巨大利好消息,沒準這債券還能再漲停一撥。
這就是馮峻一路行來,屢屢接觸到國債一事的根本原因:閩浙、江滬,再加上今天的天津,這些詢問國債的工商界人士,其實背後勾連著天量大地主階層的熱錢。
不然的話,但凡資金量小一點,工商界內部自己就消化了,何必死皮賴臉要給曹大帥放貸呢?
手指下意識敲著茶碗,馮峻保持著思考神態,沉默不語。在場其餘人等,則是屏聲靜氣,現場針落可聞。
終於,半盞茶功夫後,馮閣老緩緩抬起了頭。
這一抬頭,他便直直盯著史員外,神情一肅,突兀間快速問道:「我發債券,你能吃下多少?」
突如其來的質問,並沒有令史員外措手。下一刻,史胖子輕輕放下手中茶碗蓋,微笑著豎起兩根短胖的手指:「此事,錢業公……哦不,是天津分會金融組同業亦有定論……兩百萬兩現銀,見票既兌!」
說完這句,史胖子緊接著又補充道:「這一筆銀子,不問利息,不問歸期,見票既兌,算是我金融組同業報效大帥的!」
「至於後續債鈔。」
史胖子明顯為了這一刻準備許久,條款連綿不絕:「若是交於我等寄賣的話……多少給幾個利錢,同業們賣力替大帥吆喝一番,旬月內,再兌出二百萬兩銀子,庶幾無慮。」
「哈哈哈。」
聽完史胖子的全盤計劃,馮峻仰頭大笑之餘,還說了一句在場大多數人聽不懂的話:「嗯,聯合承購國債,史員外這是要做津門J.P摩根啊,好好好,有大志向!」
就在這一刻,馮峻已經下定決心,要在大燕國高層推動國債發行。
至於原因,「民心可用」只是一方面。還有重要的一點是:有關國債和土著之間的金融浪潮,現階段,是馮峻獨家嗅探到的信息。
這就可以搞事情了。
身為野心勃勃的內閣次輔,馮峻敏銳發現,這是一個在集團內部「製造」政績,攫取威望的好機會。
至於那些反對派……既然以他為首的中立派開始站隊了,那麼反對派也就沒辦法抵抗了。
想通全盤後,馮峻在當天午宴的告別階段,給津門父老珍重做了承諾:以大帥本人做保的債券,年內一定會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