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頁
一開始的時候,某些人還僅僅是「密切關注」,並沒有將賣地行為付諸行動。然而當征地辦又發出最新一條微博後,當天晚上就有人帶著地契偷偷摸摸地來簽約了。
這條微博的內容是:優惠酬賓活動只延續七天,過期不候。
可憐17世紀這幫人並沒有豐富的,和拆遷公司打交道的經驗,所以他們很容易中招,被一驚一乍地調動起情緒,牽著鼻子走。
左家來賣地的這三個單幹戶都是富農。他們和之前的左十七一樣,都屬於族中沒有什麼話語權的那類人。
他們平日裡同樣需要下田辛勞,同樣被各種捐稅壓得喘不過氣來。事實上,這幾位也就比佃農自耕農略好一點,家中多了些佃出去的田土而已——佃富農。
這三人手頭的地其實並不多,加起來還不到100畝。然而征地辦還是抓緊在第一時間給他們辦了手續,因為他們代表的意義很重大:左十七算是賭棍特例的話,這三戶人家可是將左家宗族這塊鐵板撬開了大型裂縫。
左鴻堂和他的元老會果然坐臘啦。
這一次他們可擺不出三堂會審的架勢了。畢竟這賣地的三人都是族裡本本分分的一家之主,平日裡也沒有什麼賭博的劣跡。所以即便是宗主,也不能像對待左十七一般,靠煽動眾怒的辦法剝奪他們的財產……於是就只能講理了。
然而講理也沒那麼容易。這三位一不殺人,二不犯法——大明律可沒有規定賣地只能賣給同族人。
至於說宗法……人家已經橫下心將地契賣了,約定俗成的宗法這時候就不大管用了。難不成將這三位統統沉了塘?那是不可能的:師出無名且不說,這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兒子侄子一大票的當家人。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族,元老會根本不可能號召起族人對那麼多人動粗。
而更令左鴻堂無法動彈得是,他現在隨時都能感到背後來自某個老吏的冰冷目光。他有個預感:族中一旦在這個節骨眼上給那位落下什麼把柄,怕是第二天捕快就上門了。
所以現在他真得是坐臘了:這三人打不得罵不得,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賣了地,帶著家人去過好日子。而且這一次他連除族都做不到:三戶人家二十多口人,再這麼除下去,左氏就沒人了。所以最後左鴻堂只能捏著鼻子讓這三家走人,就當是族裡開枝散葉了。
虎頭蛇尾的議會結果,徹底暴露了傳統宗族的弱點。
對於聚族而居,時刻準備著抵禦天災人禍的傳統宗族來說,其實壓力越大,他們內部就越團結,聯繫越緊密。
這種模式對於只會巧取豪奪的古代統治階層是管用的:如果有人想要謀奪族人的田土,那就會招致同仇敵愾的宗族所有人地反抗。
而當這種傳統的生存模式遇到來自後世的理念之後,卻第一次不管用了。因為左家村的所有人,包括左鴻堂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征地辦的這夥人不是來巧取豪奪的。
秉承著「欲割韭菜,必先燒錢」這種後世標準創業理念的穿越眾,對於砸錢買地這種在古人眼裡比較傻缺的行為,是絲毫沒有心理壓力的。
要知道在後世,隨便一個外賣之類的新行業打江山,起步要是每年燒錢少於百億,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當然了,等到江山打下來後,就可以美滋滋割韭菜了。看看美團現在的配送費都漲成什麼樣了。
所以面對著遠超出周邊地價的收購價格,左氏族人是沒辦法提起戰鬥欲望的。要知道,現在已經有鄰村的人拿著地契跑來打聽了,就因為這裡有人出高價收地。還有人跑來打聽左家村是不是地下埋了金礦……
這就是左鴻堂一直以來被動應對的根本原因:他無法把一幫看上去傻乎乎的款爺描繪成十惡不赦的壞蛋,從而號召族人團結起來,堅決抵制有關征地辦的一切。人都不是瞎子,族裡賣地的那些人用腳投了穿越眾一票。
左家那三人賣完地後的七天裡,陸陸續續又有一批人趕在期限來臨之前,將自家的土地賣給了征地辦。
到了這時候,局勢就相當明朗了:所有自耕農和富農幾乎被征地辦一網打盡,全部遷徙出了左家村。
而留下來的人裡面,階級成份已經涇渭分明了:大批的佃農和少數大地主。
佃農是村里數量最多的一類人。他們雖然同樣姓左,但他們是徹底的無產者,是社會底層,也是專業吃瓜群眾——就像後世的工人一樣,廠子老闆換不換,對他們影響不大,反正每天還是要干同樣的活。
在古代,耕地的所有權和經營權是分開的。地主擁有所有權,而在大部分情況下,佃農擁有經營權。也就是說,地主其實是沒有權利指定農作物種類的。所謂「田骨」和「田皮」說得就是這個。
在這種局面下,當左家村的佃農們發現新老闆一切照舊後,也就沒人再摻和征地的事了……眼下正是春播農忙的時候,老爺們之間的撕逼窮苦人沒功夫搭理。
當然了,這一切只是表象:不是不管佃戶,主要是新老闆現在還騰不出手來辦他們。
……
現在,一切都明朗了。當征地辦用了半個多月時間,一點點將村裡的閒雜人等,自耕農,富農這些都清理出去後,大地主們就像燈泡一樣,亮閃閃地暴露了出來。
接下來的日子就沒有之前那麼輕鬆了。頑固的大地主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賣出自家土地的,所以,要上硬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