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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十艘運輸船則去了河汊另一邊的倉庫卸貨。
與此同時,衛所經歷司派來交接的百戶,正站在老校場門前,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群「叫花子」從怪船上走了下來。
這些人穿著灰黑色,花花綠綠的怪服,乍一看就像叫花子。然而等他們走近之後,百戶才發現怪人們是真真的精兵:一個個膀大腰圓,手持黑亮的怪銃,神情精悍,絕不是普通兵丁。
等到這群「花衫兵」進入老校場巡查一圈後,船上才開始陸續下來穿著綠色大襖,手持長銃的短毛南兵,再之後是穿著藍色大襖的水軍。
總之,百戶認知中,穿著大明胖襖的兵丁一個都沒有,從船上下來的,全是怪人。
第418節 小吏陸水
傍晚,幾輛板車慢悠悠地走在去老校場的土路上。打頭的一輛上,一個二十七八,留著短須,方臉平眉的男子正斜靠在麻袋堆上,雙手攏入袖中,低著頭,蜷著脖子,忍耐著北方的寒風。
陸水是兵備道衙門的一員小吏。上午衙門裡的老大孔老爺從水寨回來後,先是當堂大罵了一通丘八,然後便給屬員下了令:給老校場送兩千銀子的「糧秣」。
聽到「糧秣」這個詞,再結合老大之前的態度,屬員頓時心領神會。然後到了傍晚,準備好的「糧秣」,便由陸水這個小吏送了過來。
在寒風中晃晃悠悠走了小半個時辰後,坐在車轅上的陸水老遠望見了破破爛爛的老校場。
然而令他在寒風中坐起身子的,則是旁邊河道里停著的那幾艘帆船。
這之前海河上已經時不時出現過一艘萬眾矚目的帆船,如今大家也看慣了,再不會圍觀。而今天當陸水近距離看到一排這種高大,漂亮的軟帆船後,還是不由得嘖嘖稱奇。
隨著車隊繼續往前,小吏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他看到了一些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這些人陸水大部分都認識,都是大直沽一帶的豪商管事。
這些身穿皮裘,帶著小廝隨從的管事,此刻正排著隊,一臉恭敬地侯在老校場門前,個個手拿名帖,貌似都在侯見。
「誰人有這麼大臉面?」陸水這一刻震驚了。要知道這些管事帳房都是場面上的人物,平日裡打交道得都是南來北往的豪客大商,像陸水這種根本就搭不上話。而今天這幫人都聚在老校場門前,這讓小吏就很看不懂了。
心裡犯著嘀咕的陸水,下一刻從馬車上跳下來:到門前了。
看到車隊後,老校場門前那些手持插著短劍的火銃,身穿綠襖的兵士走過來兩個:「幹什麼的?」
「送糧秣的。」
「等著。」
就在陸水等待的時間裡,他看到了那些管事帳房恭恭敬敬地將名帖交給了校場門前兩位師爺模樣的人。
「遮莫是南人南貨?」在天津這個商業城市混了半輩子的陸水,這一刻咂摸出了點味道:「許是這兩日漏了什麼消息?不成,回去後要好好打聽打聽這姓曹的!」
就在這時,在幾個綠襖兵陪同下,一個身穿長袍,帳房模樣的中年人從校場大門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隊民夫。
中年人出來後,和陸水簡單認識一下後,二話不說就命令開包檢驗。於是幾輛大車上的麻袋都被卸下來了幾袋。
「總數是多少?」這中年人姓白,一口地道的官話,抓起麻袋裡的糧食開始驗看。
陸水雖說是個小吏,但他可是明代衙門裡的世襲吏員,說起來也是管軍糧的地頭蛇,位卑權大。所以他平時在給丘八們發糧米時,那都是很拽的。
然而剛才在營門口看到的那一幕,讓陸水此刻莫名地態度好了許多:「白帳房,總數是三千六百擔,豆麥各半。嗯,今日只運了一半過來,明日還需再運一回。」
白帳房聽完後,沒說話,先是驗完了手中的那一把黑豆,又抓起麻袋裡的麥子看了看。就這樣挨個檢查了一遍後,帳房拍去手上的灰塵,然後檢查起陸水遞過來的文書和單據。
看完文書後,他這才冷笑著對陸水說道:「全是二年上的陳麥,雜有蕎麥。麩皮沒有去不說,黑豆居然還占了半數。大約天津衛的軍漢,平日裡都吃黑豆過活?」
說到這裡,白帳房惡毒地笑了起來:「北人日子橫是辛苦?嘿嘿,在我家將軍轄地,劣米和黑豆都是拿來餵畜生的!」
陸水心下不由得撇了撇嘴:南蠻子矯情。
今天這些豆麥不但是陳糧,而且麥子沒有去皮,黑豆也送來不少,是有點羞辱的味道在裡面。然而為什麼這麼做,陸水認為,南兵心裡應該是有點逼數的——你家老大和我家老大都吵成那樣了,還指望吃白面不成?
然而陸水終究是沒有接鍋,而是態度和緩地將鍋甩了出去:「這些糧麥總數是不少的,盡夠兩千銀子,就是糧種雜舊了些。至於說緣由嘛,我等位卑,也只是聽喝的,想來各中緣由曹將軍是知道的?」
「哼,自然清楚。」白帳房又冷笑了一聲:「也罷,兩千兩銀子的馬料,算是兩清。可總數要是有什麼剋扣,那就莫怪我家將軍行軍法了!」
「不敢不敢,十足夠數!」陸水這時心下一凜:按道理說,平日裡不管給哪路兵馬發糧草,按規矩七扣八折總是有的。然而今天這筆糧秣,不論質量如何,按照行價來說,總數卻是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