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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杜德偉便從懷裡掏出了許心素的親筆信。而薛海元在看完信件後,點點頭對他說道:「杜掌柜我這裡是久仰了。不知貴眾是何時從海門島動身的呢?」
杜德偉知道,接下來就是必定會有的「盤道」程序了,所以他也沒有隱瞞什麼,老老實實回答了薛海元一串問題。
和客人的「攀談」,最終用掉半小時時間。在所有情報都對上後,薛海元起身開始招呼客人「洗塵」。
三人隨後便被領到院內的一間客房裡,然後就有小廝提來幾桶熱水和三套看上去不起眼的青布袍服。等收拾清爽後,天色已經黑下來,杜德偉被獨自帶回剛才那間屋內。
屋裡此刻已經點起一盞明亮的煤油燈,外帶幾盤酒菜……薛海元正笑吟吟坐在那裡等他。
簡單碰了杯水酒後,薛海元開門見山說道:「杜掌柜此行來意我已盡知。按說杜掌柜願意報國安邦,入朝廷經制之軍,想為自家搏個前程,這是好事,正是男兒本色。」
「只是這裡面有個關節。」說到這裡,薛海元盯著杜德偉的眼睛,緩緩說道:「公門不自在,自在不公門。杜兄,正軍和江湖路數不同,這一旦穿上號坎,有些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
杜德偉清楚薛海元話里的意思。
自古玩招安的盜匪,總逃不過官府那一套分拆離散的把戲。然而這一套你情我願的互動,在歷朝歷代可以說是經久不衰,永遠有人不惜飛蛾撲火,就為了進體制內當公務員。
這中間倒霉如梁山泊者不少;然而在招安後運作到位,得以蓬勃發展的同樣也有:鄭芝龍就是例子。
但是對於大部分接受招安的小勢力來說,他們沒有鄭芝龍和李闖王那樣掀桌子的能力,所以官府相對於他們是強勢的。也就是說,他們抵抗裁撤收編的能力很弱……缺乏議價能力。
要知道,大明朝眼下虎皮尚存,還沒有爛到10年後軍閥遍地走的年月。這就是杜德偉現在面臨的最核心問題:他到底有沒有信心將自己的家當抵押到天秤上,去換一個適應體制的機會。
這個機會可是屬於風險投資。杜德偉這一趟來福州,說難聽點,就是拿弟兄們來換一個自己混體制的機會,混不好的話,什麼都沒了,弄不好小命都要玩完。
然而以上這些道理,杜德偉早在這些年當海盜的日子裡就考慮過無數遍了。還是那句話,既然他今天義無反顧地坐在這張桌前,那麼就代表著他願意承擔一切風險——現在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他想做一個「好人」的願望。
「德偉明白。」杜德偉在聽完薛海元挑明一切的話語後,誠懇地說道:「若不是少年時家中逢遭大變,德偉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如今我意已決,還望先生成全。」
薛海元聽完後,對此君的評價就是:條理清楚,「向道」之心甚堅,明顯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此就好……」薛海元點點頭,微笑著端起酒杯,兩人心照不宣地喝下了這關鍵一杯酒。
醜話既然已經說完,桌面上的氣氛也就好了很多。
「杜掌柜,你這一趟算是趕上了好時辰。」夾兩口菜後,薛海元臉上泛著紅光,笑呵呵地對面前人說道:「自古就有千金買馬骨,如今正是『我家將軍』求賢若渴的時候。杜掌柜,前途無量啊!」
杜德偉聽到這裡,心中已然雪亮。
之前在許心素那裡,他得到的只是「官府一直在籌備招安,從沒有放棄」這樣一個模糊概念。而當他辭別時,許心素最後叮囑他的就是:去福州後一定要唯「周星馳」馬首是瞻,在此人安排下將養生息,以待「明主」。
此處的「明主」,指得是未來最終被官府招安,委以剿匪大任的那個人。而方才聽薛海元話里的意思,杜德偉知道:這個「明主」,已經出現了。
從確定鄭芝龍出事起就一直悶悶不樂的杜德偉,這一刻終於放下了愁思,一顆建功立業的心活潑起來。
……
杜德偉當夜就歇在了海東商行里。
第二天一早,薛海元便帶著人,領著杜德偉一行坐船直奔馬尾洲。
馬尾洲地處閩江下游北岸,在福州的東面,後世叫做馬尾區,是海路進入福州的必經之地,後世這裡曾經發生過著名的馬尾海戰。
此處群山環抱,地形險要,自古以來就是福州的水上門戶。烏龍江、白龍江與琴江三江交匯於此,然後經由閩安鎮、長門流入東海。
明代的馬尾洲,其上有巡檢司,還有炮台。而今天薛海元他們的目的地,就是位於馬尾洲上新建的馬尾水營。
福建這之前有5大水營。
明初江夏侯周德興經略福建海防。此人不但沿海岸線建起了以衛所,巡司為骨幹的陸地防線,還建立了以水寨為核心的海上防線。
這5處水寨分別為:銅山水寨,烽火門水寨,小埕水寨,南日水寨,浯嶼水寨。
於是歷史在這裡發生了改變:原本在福州附近沒有出現過的馬尾水寨,前不久經過巡撫下令後,迅速開始拔地興建。所以當薛海元他們乘坐的福船來到馬尾洲時,水寨早已成了規模。
一股滾滾的黑煙正從岸上升起,水面上立起的木樁已經將大片水域圍了起來。而大批從附近地縣徵發來的徭役們,則正在岸邊同時興建著好幾處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