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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些人頭就擺在那裡,仿佛一堆堆金銀,只等人去拿了。
「中軍,這勞什子漳潮總兵是何方貨色?竟然如此大膽,敢違抗經略之令,私下出兵偷城不說,還偷了弟兄們的戰功!」
說話的是一員頭頂紅纓的明軍把總。
明代的大將總兵等等高級武官,出征時肩膀上是沒有軍銜令章的。包括身上穿的,也就是精緻一點的山文甲或者鎖子甲,畢竟不是黃金聖衣,所以辨識度其實並不高。
真正在戰場上標識武將級別的,則是頭盔上的紅纓珠串。通常來說,纓飾越長,級別越高。
這位騎兵把總在看到地上堆著的人頭後,雙眼早已通紅,說不得手搭涼棚往城樓上望了一眼後,張嘴就給曹大總兵安上了幾項殺頭大罪。
「哼!」
把總身旁,頭戴鳳翅盔,珠串上綁了兩個結的中級武將,正是身後那面軍旗的主人,遼東車右營都司左良玉。
左良玉,明末軍閥。此人在未來的歲月里,會領兵討伐農民軍,所過之處燒殺劫掠,軍紀敗壞,狡猾無信,專坑隊友。崇禎上吊後,此君盤踞武漢擁兵自重,在各路勢力中左右逢源,死後由其子率兵降清。
當然,現在的左良玉,不過是關寧集團下屬的一員中階武將,還輪不到他升官統兵黑化。所以總得來說,此刻的左良玉,還算得上是一員有上進心的猛將。
事情壞就壞在這裡了。
既然有上進心,那麼看到一堆堆的經驗值擺在那裡,而看守人頭的只有百十來號民夫,那麼一慣驕橫無比的關寧鐵騎怎能不動心?
要知道左都司現在最缺的,可就是人頭了!
……
兩年前,位於遼東前線的寧遠衛發生兵變。
寧遠十三營的士卒欲討回欠發的四個月薪餉,於是巡撫畢自肅,包括老將朱梅都被士兵捉住後討薪。
然而畢自肅沒錢。
事實是,哪怕畢自肅的親兄弟畢自嚴是主管財政的戶部尚書,哪怕畢自肅事前曾經九次向朝廷申報欠餉,可是朝廷的兜比臉都乾淨,所以工資依舊欠著。
於是畢自肅最終在被鬧餉士兵羞辱後,自殺而死。
而時任遼東車右營都司的左良玉,包括老將朱梅,統統因為此事丟了官。
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說,還是韃子挽救了左良玉的職業生涯:要不是這次的後金入寇事件,他是不會官復原職的。
正因為這樣,剛剛復職,在參將曹文昭麾下擔任騎兵前鋒的左良玉,正是最渴望戰功的時候。所以聽到身邊心腹小校滿嘴胡說後,左良玉並沒有反駁,只是冷哼了一聲。
是啊,這勞什子漳潮副總兵算個什麼玩意?現如今關寧集團主力都集兵在此,其中自武經略以下,各省總兵副將不曉得有多少,區區一個外路來的雜牌副總兵,在馬回回點將時,說不得連個座位都沒有的東西,算什麼玩意?
最關鍵的是,如此多的韃子死在眼前,卻又不見一具明軍屍首?要說這些人就是城裡的明軍殺的,自左良玉以下的所有明軍打死都不相信。在他們看來,韃子在半路內訌,不知為何自相殘殺了一波,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想清楚了前因後果,左良玉開口了:「全賴弟兄們賣力,一路下來用命苦追,才致使韃子走投無路,內訌而歿。」
定完調子後,左良玉抬了抬下巴:「去些人,把人頭都收了,再抓幾個民夫過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喏!」
隨著左良玉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騎兵頓時呼喝打馬往前衝去。
原本就已經停下幹活,開始戒備的民夫,這時見到凶神惡煞的官軍衝來,當即扔下手中的砍刀,大叫著往南城門方向跑去。
守在望樓上的楊威利望見這一幕後,二話不說抄起一旁的手咪開始沉聲說道:「注意,現已判明來騎是敵。全體都有,槍上膛,瞄準,預備,放!」
隨著喇叭發出的命令,城牆上早就開始注意到來人的一百名戰士,當即熟練地打出了一輪排槍。
白霧冒起,原本已經衝到民夫背後的幾騎騎兵瞬間被打翻在地,只留下了原地蹦跳的馬兒。
然而城頭上更多的火力,則是集中到了人頭堆那裡。
方才抓民夫的幾騎衝出去後,大批騎兵則是翻身下馬,衝著地上的人頭堆而去。有不少人還抽出腰間的馬刀,準備繼承民夫們未完成的事業,砍一波地上的韃子頭顱。
然後衝到人頭跟前的明軍就被一輪排槍打翻了二三十個。
這一輪排槍有效遏制了明軍的瘋狂行動。所有方才下馬的,運氣好沒有中槍的,這時全部在哭爹喊娘地往回跑,剛才那種凶神惡煞的作態被扔到了九霄雲外。
緊急拉馬往後退了幾步的左良玉,這一刻同樣驚駭不已。
要知道他現在的位置,距離城頭大約有兩百多步,折合後世的公尺已經足有300米之多,對手的火銃怎能打如此之遠?
下一刻,左良玉怔住了:城頭上有如此犀利的火銃,那地上這些韃子,豈不就是這夥人殺的?
……
當氣喘吁吁的穿越眾上城後,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排槍驅敵。
然後錢鐵山看到跑過來匯報情況的楊威利後,當即正色問道:「你是值班連長,那麼現在回答我,為何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