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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現在只要在山口把守幾天,等京畿地區的大部隊撤出喜峰口後,駙馬爺也就可以回到心愛的白山黑水了。
接下來的夜間,山口外倒是出現了少數火槍騎兵騷擾,並沒有大動作。
如是,一夜安穩過去。
……
清晨,累了一天的駙馬爺,被人狠狠搖醒:「額駙,東……東江鎮!」
「東什麼?」一個警醒跳起來的駙馬爺,站上山坡就朝山口外望去。
隨即,揚古利倒吸一口涼氣。
山谷外的平地上,一條黑色橫線正接近谷口。仔細一看,卻是厚厚的一個騎陣。所有騎士正牽著馬緩緩走來,人、馬身上皆套著黑色鎧甲,款式和捅穿白甲陣的春雷營一樣,只不過是啞光黑色。
騎陣正中間的旗幟上,掛的是一個「曹」字認旗。
令揚古利震驚的是,曹字認旗旁邊,還有一面豎旗,上面繡著一行大字:故東江鎮總兵官,左都督毛。
「毛文龍?」
就在揚古利疑惑的時候,黑線更加接近,他也看到了其餘小一號旗幟上的字號:孔,毛,尚,耿,李……
孔有德……
毛承祿……
尚可喜……
耿精忠……
李九成……
看到旗號,和東江鎮打了多年交道的揚古利,條件反射般念出了這些姓氏背後代表的名字。
「勤王?」揚古利喃喃地道,有點不可思議:「勤王不該去京城嗎?」
這時候,多鐸拍馬趕來了:「額駙,是東江那伙叫花子?」
「不是叫花子了,是曹氏的獵鷹。」
揚古利陰著臉,先對著周圍大喝一聲:愣著做什麼,全軍列陣,拒馬陣!
然後,他低聲對多鐸說道:「你且去後陣。見我頭陣散了,你須命蒙古人死戰!稍後你本人速回三屯營,陳兵死守,以侯貝勒大軍!切記,三屯營不能丟!闔族性命就在你手中!」
多鐸滿頭冷汗直冒:「我省得,額駙你呢?」
看到東江騎兵身上鎧甲那一刻,揚古利已經知道,自己之前的噩夢實現了。
正好,反正他也很難回去交待。
這次兵敗春雷堡,揚古利親手葬送了兩萬以上的俘虜和旗丁,另有上千名主力精銳。這其中包括了正黃旗幾乎全部的白甲/紅甲兵。所以,揚古利現在本能為自己選到了最完美的一條路:「我帶人死守,你莫管我。」
戰事緊急,多鐸點點頭拍馬就走。
揚古利則連聲厲喝,命手下這幫二線旗丁拿起任何可以稱得上是棍子或者長矛的東西,斜斜插在地面,在狹窄的山溝里擺出了陣勢。
就在密密麻麻的旗丁擺陣這當口,對面黑色陣線業已來到谷口。一聲長長的號角過後,黑漆漆一片的騎士,翻身上了馬。
緊接著,只見敵陣中「孔」字大旗一陣搖晃,然後有五騎一列,共十列的一個五百人騎陣,移動到了谷口右側。
根本不用動員。所有人都和韃子有血海深仇的東江鎮士兵,紛紛用胳膊夾緊了騎槍。
深吸一口氣,「驍勇善斗,臨陣先登,為諸將冠」的原東江參將孔有德,拉下黑色面甲。引韁催馬的同時,斜斜將手中長槍放低了三十度。
隨著孔有德動作,整個方陣同時埋槍啟動。之前令人窒息的空氣中,終於傳來了舒緩神經的馬蹄聲。
然而,數十秒後,被山谷迴蕩放大的密集馬蹄聲,就變成了索命魔音。頂在前排的旗丁,此刻恐懼的瞳孔已經放到了最大。
有人在黑色洪流衝擊之前,就被震顫的地面和震耳的魔音嚇跨了神志,腿軟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也有人丟下槍矛轉身欲逃。
可惜,都遲了。
重甲騎士狠狠撞進了旗丁陣中。緊接著,噗嗤嗤的鐵器入肉聲響起,然後是被撞飛的悶哼聲,以及殘肢飛上半空後的慘叫聲。
旗丁多數都是沒有甲的,有甲的之前都送葬在春雷堡下了。所以孔有德方陣的衝擊無比順暢。
就像黑色的聯合收割機做業,山谷中看上去密集的長蛇陣,完全阻擋不住鋼甲連環馬陣的衝鋒。無數旗丁像麥子一樣倒下,血肉頓時隨著孔有德部的路徑開始鋪設在地面。
位置在步兵長陣後方的揚古利,完全意料到了現在的結果……之前他手下的白甲兵也是被這種鎧甲砍瓜切菜一般殺光的。
不過揚古利倒也沒有絕望:孔有德部在沖了將近二百米後,衝擊勢能終於喪失殆盡,進入到了棄槍用刀的肉搏階段。
騎兵最大的優勢就是勢能。一旦喪失勢能,總會被步兵打下馬的。
然而,就在下個呼吸,轟隆隆的馬蹄聲再一次迴蕩在山谷。在揚古利愕然的眼神中,另一個五百人的騎陣出現在了揚古利左手。就在他望見騎陣中「毛」字認旗那一刻,騎陣已經催到了最高速,斜斜捅入了旗丁陣中:東江毛承祿。
看到再一次開啟的黑色收割機和旗丁飛濺的血肉,揚古利這才意識到,之前孔有德部是從右方劃了個斜線衝擊的本陣。等到勢能用盡時,將將好給後方的毛承祿留出了通道。
情知今天不能倖免的揚古利,在眼下這種絕境中,凶性畢露。他順手抽出腰刀,先是連著砍了幾個轉身的旗丁,同時用滿語大聲呼喝,與親兵一起,簇擁著旗丁方陣往前方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