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頁
有人樂觀,就有人悲觀。
北越人欣喜若狂的同時,順化城的南越王宮裡,業已亂做一團。南越政權第三代領袖,仁國公阮福源一身軟甲,正滿臉頹唐地看著王座下方的文武吵鬧。
說起南越阮氏,和其他古往今來的國家一樣,開國這幾位勢必也是人傑。
阮福源的祖父阮潢當年做為黎朝將領出鎮順化時,就已經預謀割據之事了。臨了阮潢在20年前去世之前,就告誡族人:「順(化)廣(南)北有橫山靈江之險,南有海雲碑山之固,山產金鐵,海出漁鹽,實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馴民厲兵與鄭氏抗衡,足建萬世之業。」
接下來阮氏就依照了這條綱領路線開始實施對南方的割據。
等傳到了阮福源這一代,開始因為割據正式和北方鄭主開戰。
歷史上的阮福源在位22年,這期間他組織不足2萬的常備兵力,抗住了北方鄭氏7次超過10萬人規模的大型「平叛」戰爭,硬生生打出了一個北方默認的百年割據局面,也算是武功過人了。
然而在這個位面,一切都被一桶油……一個油桶給攪和了。
這會的南越王宮裡,嚇破了膽的眾臣子,已經在討論如何體面「出降」,絲毫不顧忌王座上的國公爺的想法。
國公爺本人貌似也失了鬥志,只是吶口無言,面色陰沉不知在想著什麼。
沒辦法,不能怪大家思想轉變太快,實在是戰事崩盤得太快。
凡是之前去過防線的人,現在大多都處於心理崩潰狀態。十七世紀的人沒有接觸過「面殺傷」的概念,看到那一片片瞬間慘死的士卒和被炸上天的防禦工事,是人都會產生恐懼,這已經超過了大部分人對戰爭的理解。
另外,現在最令人沮喪的,是士卒全部嚇破了膽,調動不起來了。也就是說,整個南越軍隊的指揮系統已經事實上失效,這一點才是文武權貴們「放棄幻想」準備投降的根本原因。
不過投降也是有技術要求的。
所有在場文武都清楚,要不趁著今夜搞定諸般事宜,等明日一早北越大軍開始攻城,那就遲了……臨陣投降、陣前投誠和事先起義那是有區別的,會影響今後的幹部待遇……
大夥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公爺了。畢竟其他人識相的話還能保全身家性命,而國公爺做為「首逆」,想在北越人手下逃過一劫,這個,技術難度有點高。
然而事已至此,大難臨頭各自飛。大家今天受得刺激比較大,也就顧不上那許多了。此刻大殿中氣氛失常,人皆惶惶,互相怨懟咒罵,一副末日降臨的混亂模樣。
孰料下一刻,高據在上的公爺卻突然發聲了。
阮福源滿臉灰敗,大約也是終於消化了現實。只見他嘆一口氣道:「行了,事已至此,也不能亂了陣腳。即便出降,那也要合眾行事,總好過被人零碎宰殺。爾等都是出相入將的人,這點事情還看不清楚嗎?」
公爺一發話,底下人全部安靜了,隨即心寬——就等您老這句話呢!
下一刻,文武官員們七嘴八舌卻又開始吵鬧了:這一回是在內部推舉出城談判代表。
見這幫廢物純粹亂了陣腳,阮福源這次是真無語了,他只能苦笑一聲:「也罷,各家顧各家吧。」
說完後,他搖搖頭,招手喚過來始終站立在一旁的禁衛將軍,自家親侄,附耳說道:「本公且在這裡拖著,你速去驛館請那些弗朗機商人去後殿,莫要聲張。」
看侄子有些不解,阮福源無奈解釋道:「事到如今,那北人是借了誰的勢你還不曉得嗎?蠢材,如今想要保全我阮氏一族的身家性命,誰也靠不住,唯獨就著落在弗朗機人身上了!」
……
入夜時分,紮營在順化城下的北越大營喧鬧不休。
這其一,是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打到了順化城下,所以大家難免興奮了一點。
其二,就在天黑後不久,順化城北門大開,南朝派出了一個由多位重臣以及幾位弗朗機商人組成的請降談判團隊,就這樣在無數火把引導下,於眾目睽睽之下前去了鄭王爺的中軍大帳。
這一場面更加落實了人們的猜測。所有北營士卒都知道,戰事怕是要結束了。
事實也是如此。此刻的中軍大帳燈火通明,滿臉紅光的鄭梉,志得意滿,正在與來客談笑風生。
話說,南北兩朝這些掌權人士,在之前大多都是在後黎朝同殿為臣的,所以多是熟識,交流起來毫無隔閡。
而雙方談判的內容,其實都是明擺著的,反倒不用什麼唇槍舌劍。
東亞儒家文化圈對於請降,幾千年來早就套路化了。無非是開城繳納土地錢糧文冊,事後敗者聽取勝利者發落,以獻城之功爭取寬大處理。
今天能實現夙願,鄭王爺自然是期待已久的,如何應對他也早有了預案。
在王爺的設想中,明日進城後大多都可以按照常規路數來,唯獨對於生生頑抗了鄭氏N年的阮氏一族,以及南越禁軍中的一批核心將領,鄭王爺那是真真恨之入骨,早就拉好了清單,勢必不會放過的。
前來談判的幾位大臣自然是明白鄭王爺心思的……這個心思大約是個讀書人都明白,所以雙方心照不宣,刻意沒有談到阮氏的下場。
這樣一來,談判過程就大大加快了。請降團幾位重臣愉快地和鄭王爺達成了協議:明日一早,順化主動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