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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秦寬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來自汴梁的趙正有著自己的渠道知道深宮裡那位官家的心意,而順從官家的心意比起順從戰場之上的規律,那就要重要多了。
趙正覺得自己能堅持很長時間。
至於這期間,要死多少士兵,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他只需要考慮在最後戰爭結束的時候,歸義城還飄揚著宋軍的旗幟也就可以了。
與趙正有著同樣考慮的還有一個人,而這個人才是真正能決定河北路戰局的主要人物。
河北路安撫使崔昂。
直到現在,崔昂還並沒有意識到這一次的戰爭,是耶律俊蓄謀許多的一次具有決定性的大規模的攻擊。
他仍然認為這只不過是遼國南京道為了呼應西北李續的造反而做出的一種虛張聲勢,目的就在於拖住皇宋河東兵馬,不讓河東兵馬有機會進入陝西路來圍殲李度。
在崔昂覺得自己完全已已洞察了關鍵的情況之下,他下達了各地駐軍馬上反攻,收復失地的命令。
但在河北路上呆了多年的夏誡卻看到了事情的不同尋常。
不過這位夏大府也有著自己的盤算。
如果他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與崔昂來說一說自己的推斷,或者崔昂還會聽進去一二,但這一位卻從一開始擺出了一幅與崔昂一定要分庭抗禮,你說東我就要說西的態度來,這就讓崔昂別無選擇,除了堅持自己的主張之外,再沒有別的什麼緩衝的餘地。
而夏大府,在諸多人面前完全無遺地展示了自己的看法之後,便施施然的離去了。
他等於是在崔昂自己作死的路上,又死命地推了一把。
然後,他就回到自己的官衙思考在崔昂垮台之後,自己要怎樣來收拾殘局了。
嗯,在這個過程之中,河北路會遭受遼人怎樣的摧殘,百姓會受到多少的損失,河北路諸軍有多少健兒會因此埋骨荒野,並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這些人的事情,哪有自己能回到汴梁,重歸兩府更重要呢?
上層人物的想法,與此刻身處一線的那些純粹的將軍們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此刻的秦敏,已經抵達了白溝驛。這裡,原本有一個宋軍的小小的軍寨,平時只不過是用來看守這條道路,確保通暢而已。
當然,這個軍寨的位置依然卡在了白溝驛最險要的地方。
兩邊是險峻的山峰,而中間,便是十丈左右寬闊的道路,這條道路便是通往拒馬河的交通要道,出了白溝驛,便能看到一條橫貫兩耳的浮橋。
而這條浮橋,便是聯繫著歸義城的血管。
士兵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全副武裝的每個人,身上的盔甲加上兵器,都有好幾十斤重了,一天之中不間斷的行軍,即便是信安軍這樣精銳的部隊,此刻也是疲憊不已。
馬車自然是有一些的,不過馬車之上裝載的都是一捆一捆的箭矢。秦寬是老於軍事的人,此刻已經過了拒馬河的遼軍,必然會去搶壓白溝驛從而切斷歸義城數千宋軍的歸路,所以白溝驛的戰鬥,肯定是會很殘酷很激烈的。
所以,像神臂弓和箭矢,秦寬是毫不吝嗇的大量地給予了自己的兒子。
秦敏同樣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雖然他有一匹很不錯的戰馬,但在最後的二十里路上,他的馬上馱滿了一些士兵的武器、盾牌,而他自己,卻是與士兵們一起步行前進,也是累得夠嗆。
不像蕭定的廣銳軍,即便是步卒,蕭定也為他們弄到了足夠的馬匹來幫助步兵進行更高速度的機動。
信安軍不是弄不到這麼多的馬匹,而是養不起。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蕭定那樣,能從四處挖來錢財,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蕭定那樣,壓根兒就不在乎錢財,甚至還拿著媳婦兒的嫁妝來補貼。
秦寬是一個中規中矩的統兵將軍,喝的兵血很少,吃空餉也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軍隊的戰鬥力一向保持得極高,但也是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朝廷不給錢,他也就沒辦法。
所以即便秦寬知道廣銳軍那恐怖的戰鬥力是怎麼來的,秦寬也辦不到。
幾千匹騾馬,即便不是戰馬,也不是秦寬能養得起的。
所以信安軍的行軍,依然是靠著士兵的兩隻大腳板。
秦敏對於蕭定其實是一直不怎麼服氣的。
兩人上下年紀,年輕好勝的秦敏更是認為,如果自己有著蕭定這樣的家世背景,能做出來的功績,並不見得比對方差了。
可是現在,兩人算是天差地別了。
蕭定的位置,比他的父親還要高上一截,更別提他還只是一個區區的營將了。
「正將,正將!」耳邊傳來了急驟的馬蹄聲和急切的呼喊之聲,秦敏一下子跳了起來,這是自己派出去的斥候。
「敵人來了嗎?多少人?是漢軍還是頭下軍?」秦敏大聲問道。
「敵襲,騎兵,千餘上下。既不是漢軍也不是頭下軍。」斥候翻身下馬,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道。
遼軍之中有漢軍,頭下軍,宮分軍,皮室軍之分,戰鬥力也完全不一樣。其中最好打的,倒是頭下軍。這些頭下軍都是分封的遼人貴族的私軍,一般情況之下,稍有不利便會逃之夭夭。與頭下軍相比,宋軍其實更不願意與南京道上的漢軍對陣,他們比起頭下軍可要難纏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