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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成冰啊!
一口唾沫吐出去,還沒有落下地便被凍得梆硬,掉在地上能發出叮咚的響聲。
這樣的地方,怎麼能活人?
他簡直無法想像,太上皇與皇上以及那些被擄掠來的宮人、太監是怎麼能在這裡生存下來的。
從享盡人間富貴的天下至尊,驟然跌落到如今連普通百姓也不如,只能苦苦求生的境地,真不知他們是如何熬過這幾年的。
外頭傳來了車夫的喝斥之聲以及趕車鞭子在空中炸響的聲音。
給自家趕車的那個漢子也是東京人,以前可是給皇家貴人趕車的,被抓到遼地來之後,幾經輾轉,被自家收留,倒也是忠心耿耿。
心中忽有所動,羅繹推開了窗戶,看向了外邊。
車窗外,一個被破布爛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兩隻眼睛,眉毛之上甚至還結著冰碴子的人也看向了他。
這個人的手裡提著一個大包袱,背上還背著一捆柴禾。
看到羅繹的面容,那人發出了一聲驚呼。
「羅雨村?」
羅繹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能叫出自己的字來,這人是誰?
「停車,停車!」他拍著馬車的板壁。
馬車停了下來,羅繹躍下車來,看著眼前這個人。
那人放下了手裡的包袱,扯開了蒙臉的布巾,一張滿是凍瘡和裂口的臉,顯現在了羅繹的面前。
雖然這張臉跟以前相比,完全是天上地下,但羅繹仍然一眼便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一個曾經權傾天下的人物。
趙援趙子玉。
皇帝趙敬的首席幕僚。
一個滿肚子謀略,或者說滿肚子壞水的傢伙。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你這是在幹什麼?」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發問。
接下來趙援卻是哈哈一笑,道:「出去撿牛糞馬糞,再撿些柴禾,今天的天氣稍暖和一些,必須得抓緊時間都備點存貨,不然天再冷起來,可就出不了門,沒有取暖之物,豈不是要凍死。」
「就用這取暖嗎?」羅繹難以置信。
趙援笑著點頭:「自然,難不成還可以燒大炕,用銀炭嗎?」
羅繹在大宋之時,自小便是錦衣玉食,幾十年來從來沒有受過什麼苦,即便是國破成為了俘虜,但因為羅頌的關係,也或者是因為羅綱的關係,他們一家子並沒有受到絲毫的虐待,雖然沒有什麼自由,但衣食住行,卻一向是按著最好的標準來的。
最後在羅頌成為了承天皇太后的幕僚之後,他們一家更是在中京享受著最好的待遇,很多大遼貴族與其相比都是遠遠不如。
所以,他那裡能知道這些?
「子玉,上車說吧!」外頭實在太亂,只是站了一會兒,羅繹已是覺得快要僵了。
「好!」趙援也不矯情,將裝著牛糞馬糞的包袱皮和背上的柴禾往車轅上一丟,便跟著羅繹進到了馬車裡。
在外頭寒風吹著還不怎麼覺得,一進溫暖的馬車裡,羅繹立時便聞到了趙援身上一股極難聞的氣味。
對於眼前這個人,羅繹不知道如何評價他。
反正父親提起這個人,是咬牙切齒的。
說要不是這個人替趙敬出謀劃策,荊王趙哲又怎麼會在這場爭鬥之中落了下風,以怎麼會被曲昂這個誤國奸賊所趁,最終釀成了滅國之禍呢?
但這個人在大宋被滅之後,本來是可以逃走的,但他卻又一路陪著趙敬到了這五國城,這些年來,無數的官員受不了這裡的苦寒,選擇了向遼人投降,幫著遼國統治地方貢獻著自己的力量,但趙援,卻從來沒有答應過遼國的招攬。
對於這個人,遼國朝廷,其實還是挺看重的。
羅繹便知道,遼國的校事府曾來找過來,後來承天皇太后也派人來招攬過他,但此人卻都沒有答應。
他是忠?是奸?
羅繹還真是無法判斷。
「這幾年,過得還如何?」給對方倒了一杯熱茶,又從暗格里拿出了一些點心,放在了趙援的面前。
一面喝著熱茶,一邊吃著點心。
看起來落魄之極的趙援,卻依然保持著自己的風度,或者是因為不想在羅繹的面前失掉他僅剩的尊嚴吧。
「自然是過得不好的,你一看也就知道了。」趙援道。
「可曾後悔?」羅繹追問:「或者荊王不死,大宋便不會有當日之禍。」
趙援哈哈一笑,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可後悔的,成王敗寇,自古如是,我們計不如人,被人所趁,輸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這話是誰說的,哦,想起來了,是蕭二郎說的。這話說得妙。對了,雨村,你怎麼突然到這裡來了?是出了什麼大事嗎?」
「太上皇和官家,他們還好嗎?」沒有直接回答趙援的話,羅繹問道。
「太上皇就這樣。」趙援道:「今年入冬之後,就沒怎麼下過床,到底是年紀大了,以前又沒有吃過什麼苦頭,能熬過這兩年,我都覺得吃驚,每一次都覺得他不行了,但又生生地熬了過來,看起來,還能熬上幾年。至於官家嘛,到底是年輕,手底下也還有幾個忠心的人幫著張羅。」
「你也是其中之一?」
「自然!」趙援道。「你是來見官家的?」
「父親讓我來看看官前!」羅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