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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鄔驚現在是芒部的頭人,也不過住著一間茅草房而已,與普通族人區別的就是他的茅草屋更大一些,蓋的茅草、牆上糊的泥巴也更厚更結實,更能抵禦風雨一些罷了。
當初石門蕃部的共主羅杓被貴州路將軍王柱率軍一擊而破,戰死當場之後,剩下的各部被易娘部董奎糾集了起來,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了威寧,得到了大理高迎祥的支持才站穩了腳跟。
董奎也就此接替羅杓成為了石門蕃部各部的大頭人。
而曾經在石門蕃部之中實力超群,也更富裕的芒部,卻因為在戰事之中首當其衝,頭人鄔大棒又戰死的緣故,就此一落千丈。
逃亡的過程之中,年輕的鄔驚因為自身的勇力,而成為了芒部的新頭人。在逃命的時候,畢竟武力還是更加的重要。
就算在威寧站穩腳跟之後,失落的芒部好幾次都面臨著其它部落的覬覦,雖然沒有什麼財產了,但女人和孩子,都是他們想得到的好東西。而在那段隨時都可能族滅的過程之中,鄔驚以一己之力頂住了來自各方的壓力,保住了芒部。
但鄔驚沒有想到,那些,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
在危險之中保護一個部落,或許並不太難,但在長時間裡,讓這個部落得到存續不消亡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那可就要難多了。
「董頭人不肯借糧嗎?」一個老者面呈菜色,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
像他這個年紀,已經打不得仗,做不得重活,自然而然的也就把吃的讓給青壯,讓給孩子,那怕他是部落的長者,此時此刻,也必須以部落為重了。
鄔驚搖了搖頭:「好說歹說,就給了我三袋糧食,你們也看到了。」
「這是打發叫花子呢!」另一個頭人憤怒地道:「他們易女部,莫不成也斷糧了嗎?」
「怎麼可能?」老者搖頭道:「大理的援助都是先到他的手裡,然後才分下來,餓著誰,也不會餓著他們易娘部。鄔驚,是不是?」
鄔驚點了點頭:「董奎的心思,現在大家都知道,只是我們知道的有些太晚了。本身易娘部實力在戰後就要強一些,現在他又吞併了烏蒙部,阿頭部,今年春上,易溪部過不下去也被併入了易娘部,剩下的幾部雖然還在苦苦支撐,但又還能撐得多久!」
「鄔驚,我們手裡還有些牲畜,畢節那邊的牲畜價格相當高,而糧食在他們那邊兒又很低,何不……」中年頭人低聲道。
「董奎不許我們任何人與貴州路交易,你不知道嗎?這要是讓他知道了,豈不是明正言順地讓他來收拾我們?他正愁找不到藉口呢!」老者喝道。
「他又不借糧食我們,又不肯讓我們自己弄糧食,難不成我們就得活生生地餓死或者被他吞併嗎?」中年頭人怒道:「要是老族長在,我們芒部,怎麼會如此憋曲?」
屋內一片沉默。
好半晌老者才低聲道:「老族長就是死在對方手裡,現在我們為了活下去,就向他們低頭嗎?」
「那你說老族長在地下,是願意我們被董奎吞併,還是願意我們都活生生的餓死?」中年人怒道:「我不怕死,但族裡還有兩百多個不滿十歲的娃娃呢!」
「就算我們願意與畢節那邊做交易,賣牲畜買糧食,但是又怎麼過易娘部這一關,與畢節交界的交通要道,關隘都在他們手裡掌控著呢!」老者道。
鄔驚沉默了半晌,道:「不能這樣下去,董奎就是想把我們逼得走投無路之時好吞了我們,我們絕不能走易溪、阿頭部的老路,我去烏撒部走一趟,他們的狀況和我們也差不多,看看我們兩部能不能聯合起來。」
「人越多,便越差糧食啊!」老者哀嘆。
「殺牲畜,把部里的牲畜殺了,先吃飽肚子再說!」鄔驚斷然道。
老者驚道:「不行,現在族裡只剩下了種畜和母畜,再就是沒有長成的小牲畜了,不能再殺,再殺,芒部就真完了。」
「天無絕人之路。」鄔驚臉色陰沉:「董奎想讓我們芒部滅亡,那也就別怪我不仁不義。」
「頭人,你要幹什麼?」
「叔,等我從烏撒部回來再說吧!」鄔驚看著中年頭人,道:「鄔壯,殺牲畜。」
「好!」中年頭人鄔壯大聲道。
站在茅草屋的門口,耳邊傳來了牲畜臨死之前的哀鳴之聲,部族裡卻沒有人因為馬上能吃一頓飽飯而歡呼,反而哭泣之聲更大了一些。
對於他們來說,宰殺種畜母畜,那便是在宰殺他們的未來。
今天吃飽了,明天又該怎麼辦呢?
明天該怎麼辦呢?
鄔驚已經想好了,而且族裡另一個實力派頭領鄔壯也與他達成了一致。
當然要另尋出路。
豈能束手就縛?
沒有誰會想到,說是去借糧的鄔驚半路之上開了小差,拐了一個彎,潛入到了貴州路上,先是見了畢節知府羅綱,然後又徑直去了貴陽府,見到貴州之主蕭誠。
鄔驚準備投奔貴州路了。
雖然芒部落到如今的下場,就是蕭誠一手造成,但看到了馬湖部、南广部如今過的那般滋潤的日子,鄔驚覺得過去的仇恨,都可以放下了。
死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繼續。
他不能坐視芒部被人吞併,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族裡的老人們因為缺糧,而一個個的絕食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