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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下半夜這班,一直要值守到五更鼓響,才會有人來換班。
一般情況之下,換班之後,是要請跟自己一起值夜班的兄弟們吃一頓早餐的,作為基層軍官,他們的軍餉比起普通士兵可是高出了不少,而且,這樣一些惠而不刻的手段,更能拉近和弟兄們的感情。自己吃完之後,便可以一路溜達著回去,順便還能在街上買上幾根炸得金黃的油條和熱氣騰騰的豆漿帶回家,媳婦兒是南方人,卻偏生愛吃麵食。
踏進家門,正好趕上一家子起床呢!
這樣的日子,相比起多年以前波瀾壯闊的生活,便顯得很平淡,但張甲卻格外地喜歡這一份平淡。
他更希望這樣的日子,從現在一直過得永遠。
不過作為一名軍人,他也知道,遼人尚占據著大宋半壁江山,想要過上這樣的日子,還要假以時日呢。
契丹未滅,何以家為!
他們隸屬於江寧守備軍,一般情況之下,不會讓他們出征,但不出征,便也意味著將領們的晉升之路會受到阻礙,所以上頭的將領們,是很渴望出擊的。
而張甲的一位長官便跟他說過,上面已經有了決議,江寧守備軍在明年,將會有三分之一的人被派往前線。
然後往後每一年,都有會三分之一的守備軍被派往前線輪換。
而新的守備軍,將會從前線那些戰功赫赫的軍隊之中遴選出來。
這既給了現在的守備軍一條處上的通道,也是防備著這些守備軍在陪都駐紮久了,落地生根,然後盤根錯節,尾大不掉。
張甲盤算著自己的以後。
像自己這樣的,如果在四十歲之前,沒有升到校尉以上,那就只能退役。而自己距離校尉還有兩步,自己今年三十歲,還有十年的時間,從理論上來說,升到校尉以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長官也給自己說過,江寧守備軍出去的,升官一般要比其它的部隊快一些。
升到了校尉,即便過了四十歲,一線部隊不呆了,但轉到地方仍然是武官編制,軍餉卻是不會少的。
摸著下巴,一邊看著城內的燦若星海的燈光,一邊想著天亮下值之後,帶著夥計們去那裡過早。
就去剛開不久的那家雞絲麵湯館。
聽媳婦兒說味道很是不錯,就是有一點點小貴,要十文錢一碗。
自己帶的這一組兄弟也就十來個人,百來文對於自己來說,還真算不得什麼。
正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些異響,多年的戰爭生涯讓他立即便察覺到那是馬蹄的聲音,以極快的速度在向著城牆這邊接近。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江寧現在當然不可能有什麼敵人來搞什麼偷襲,但夜晚奔馬,本身就不正常,如果不是什麼急如星火的事情,是絕不可能有這樣乾的。
所以在這個時間點上出現這樣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急事。
想起現在徐州正如火如荼的戰鬥,張甲只覺得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定是徐州那邊來了消息。
數匹戰馬從黑暗之中奔了出來,一進入到城牆的範圍之內,張甲便借著燈火看到了那些士兵身後背著的紅色的旗子。
霎那之間,便像是六月天裡喝了一大口冰水,從頭頂一直舒服到了腳板心。
「大捷,大捷!」門外的士兵們勒馬而立,齊聲高呼:「開門,徐州大捷!」
值夜的士兵們全都涌到了張甲的身邊,張甲帶著巨大的喜悅,一揮手,一名士兵抓著繩子,像一隻猿猴一般盪了下去。
再開心,規矩也不能廢。
下頭的士兵仔細驗看了報捷士兵的印信,衝著上面揮舞著手臂。
「開門!」張甲大聲吼道上。
「大捷,大捷!」報捷的士兵們在門剛剛開了能容一匹馬的空間,他們便縱馬沖了進去,一路高聲大喊。
張甲仰天長嘯了一聲。
城外,不知是那裡,突然有一朵煙花升上了天空,啪噠一聲,炸成了繽紛絢爛的一大片五顏六色。
李唐搬了一把竹躺椅躺在屋檐之下,他是開封府人,東京城破之後,一路流落到了南方,最後在江寧落了腳。
用僅剩的一點點錢,盤了一些貨物,做了一個挑擔子的貨郎走鄉串戶,幾年下來,賺了一點點錢,去年剛剛租了這間房子,開始賣一些雜貨。
熱鬧的商業街上的那些商鋪,他自然是租不起的,這間雜貨鋪在一個偏僻的小巷子裡,生意只能說是不好不壞,能夠養活他,讓他比一般人活得更舒服,輕鬆一點罷了。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李唐如今也沒有多大的念想。
屋子不大,裡頭堆滿了貨物,李唐就在這些貨物之中睡覺,如果是平常季節倒也罷了,但現在屋子裡頭可就熱得夠嗆,不但熱,而且悶。
所以這時候,李唐便搬把竹躺椅在門口躺著,一宿一宿地就這樣混過去了。
現在江寧的治安,比起前兩年來說,可是好得太多了。
記得剛在這裡落腳的那一年,還有好多的地痞流氓遊俠兒,首輔執政這幾年來,江寧也許還做不到路不拾遺,但夜不閉戶,還真是能做到了。
至少李唐現在就敢這樣不關門便睡在外頭。
風不大,但有,慢慢地搖著蒲扇驅趕著蚊子,睡意一股一股地襲來,最後手一垂,蒲扇耷拉到了地上,均勻的鼾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