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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元笑了笑:「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要不是蕭家二郎與你大和尚之前的辛苦,哪有西北如今的局面呢?」
慧遠搖了搖頭,道:「張居士過謙了,在和尚看來,居士有宰輔之能,蕭大總管有你相輔,是他的福氣。」
張元心中卻也是有些得意,但卻也不願在慧遠和尚面前得意忘形:「大和尚看到的是西軍治下繁華所在,自然是不錯的,還有那貧瘠之地,和尚沒有見過呢!什麼時候那些地方也能像眼前這般安居樂業,張某才當得起大和尚這一聲誇讚。」
「以居士之能,想來此日不遠。」大和尚點頭道。
張元瞥了一眼和尚,淡淡地道:「但眼下卻有了不少的難處啊,名不正,則言不順,很多事情,因為沒有一個名頭,做起來便不大順手,大和尚見識廣博,可有教我?」
慧遠大笑了起來,指了批張元,笑道:「張居士,蕭二郎說你才超宰輔,胸懷天下,可就是有一點不好,心眼兒太小,失之於陰柔了。」
「蕭二郎是這樣說我的嗎?」張元倒也不以為意:「才能啥的倒也不說,我這心眼兒卻實不大,二郎一語中的。」
慧遠含笑道:「居士的意思我明白。如今西軍勢力已成,基本盤穩固,蕭大郎便是登基稱帝,雄霸一方,與遼宋鼎足而立,也是毫不稀奇的事情。現在,西軍有這個資格。」
「既然如此,大和尚為什麼反對呢?」張元停下了腳步,不解地看著慧遠,嘴裡說著是大和尚反對,實際上問的卻是為什麼蕭誠反對?
蕭定稱帝,蕭家便是不折不扣的皇族,那蕭誠何嘗不是一步登天呢?從多年以前,蕭誠就一直在忙碌,西北落棋,西南忙碌,這傢伙,到底在忙些什麼呢?
「蕭定即便當了皇帝,在這西北立了國,又能怎麼樣呢?」和尚微微一笑:「於這天下何益?能改變一些什麼呢?」
輔佐一人,君臨天下,正是他們謀士最大的成就。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士大夫們的最高追求,世上讀書人千千萬萬,又有幾個能做到這一點呢?能有幾人被世人銘記,又有幾人能被記上史書呢?不管是廖廖幾筆還是長篇大論,能在史冊之上留下名字便足夠了。
「怎麼無益?」張元有些激動,指著道路兩邊那些辛苦勞作的百姓,道:「看看他們,如果沒有我們的改變,他們能像現在這樣嗎?」
和尚搖了搖頭,道:「居士想必也知道,西軍馬上就要面臨一場大戰了吧?」
「自然知道!」
「大戰一起,他們還能這樣如意寧靜嗎?」慧遠道:「男的要披甲上陣,女的要獨自持家,一年所得,有多少要上交國庫,要支持軍隊,要養活官吏?把這些都做完之後,自家還能剩下多少?他們眼下滿懷喜悅,那是他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鏡中月,水中花而已。」
「只要我們打贏了這一仗!」張元截口道:「困難是暫時的。」
「不。」慧遠斬釘截鐵:「只要蕭定敢稱帝,那麼這樣的戰爭,將會無窮無盡,你們永遠也不可能緩過氣兒來。如果不稱帝,這一仗再打贏了之後,你們才會贏來足夠的時間與和平。」
「這是二郎的判定嗎?」
「是的!」慧遠點頭道:「不管是宋國,遼國,他們都經得起無數次的失敗,唯獨你們經不起。還有一點你必須清楚,那怕就是你們一直在打勝仗,但最後失敗的也一定是你們,因為對上宋國、遼國,只要戰爭不停地爆發,即便你們一直擊敗這兩個對手,但這樣的勝利也會把你們一步一步的推上滅亡的道路。」
張元喘著粗氣盯著慧遠大和尚:「大和尚,如此說來,蕭二郎是準備就這樣躺平了任由宋遼肆意妄為嗎?還是說我們就只有向他們稱臣的命?」
「那你可錯了!」慧遠搖頭道:「二郎要的是徹底改變這世間,改變這天下運行的規則,改變這天下百姓的認知,張居士,二郎所求,比起一家一姓當上皇帝可要高得多了。如果僅僅為了扶植某人當皇帝,和尚我這般忙忙碌碌為什麼?」
「蕭二郎到底想做什麼?」張元茫然。
「天下一統是必然要追求的。」慧遠微微一笑:「但這世間已經壞了,需要洗滌一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當這世間被洗滌得乾乾淨淨,一張白紙之後,便該我們粉墨登場,揮灑丹青落筆作畫了。」
「天下一統,還不是需要一個皇帝!」張元道。
慧遠大笑起來:「需要就弄一個就是了。張居士,你瞧我這位大和尚敬佛嗎?」
張元啞然,這傢伙佛法造詣精深無比,說法舌燦蓮花,但他吃肉喝酒殺人從來不皺眉眨眼,還真是很難評價這人。
「佛在心中啊!」慧遠指了指身後遠處的雞鳴寺,淡淡地道:「可不是那寺里高居神位之上的那些木雕泥塑。」
張元如同五雷轟頂,整個人一下子呆在了當地。
「大和尚你……」
慧遠呵呵一笑,繼續向前道:「張居士,你的願望與二郎的願景並不相悖,實際上,現在我們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並沒有什麼現成的模板呢!」
張元默然不語,好久才道:「西軍上下,都在盼著總管更進一步,大家好跟著往上一步,總管不進這一步,不知有多少人會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