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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先前一直認為,如果三娘子真在析津府,大概率是被耶律俊脅迫而至,但到了析津府這些日子,他的心思卻又有些動搖了,特別是在見到了孫聚財與秦敏二人之後。
「三娘子,回家吧!二郎等著你呢!」
和尚看著對面的女子,眼見著對方的眼圈紅了,眼見著那明亮的大眼睛裡蒙上了霧氣,有盈盈水波在蕩漾,但下一刻,聽到的卻是與他希望的截然相反的回答。
「大和尚,蕭旖已經死了,現在坐在你面前的叫蕭綽!」
和尚看著蕭綽,沉默片刻,問道:「為什麼?」
蕭綽卻是微笑了起來,「大和尚,二哥一向最討厭和尚了,可為什麼卻與你相交莫逆而且異常信任你呢?」
「因為二郎討厭的是不事生產,滿腦子權錢利益生意的和尚,我與這些人完全不同,二郎自然也就喜歡我了!」慧遠道。
「那大和尚為了二哥做這些勾當,和尚戒條也不知犯了多少天,又是為了什麼呢?」
「和尚要一個清明天下,自然得手持金鋼杵,橫掃妖魔鬼怪!二郎與我志同道合,我自然便要幫著他一路走下去。即便為此身下地獄,也在所不辭。」慧遠斬釘截鐵地道。
「大和尚,真要說起二哥的志向,我卻要比你領會得深刻得多!」蕭綽淡淡地道:「二哥不管是在西北落字,還是在西南布局,都是早年便想好的謀略,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二哥能走進汴梁成為執政,宰輔天下之時不致於為人所制肘,說白了,就是要以強大的實力橫掃一切擋在面前的牛鬼蛇神。可是現在,這條路還行得通嗎?」
慧遠吐出一口濁氣。
自然是行不通了。蕭家如今被打成了叛逆,大郎是不折不扣的造反了,二郎也不得不隱姓瞞名,還談什麼成為執政首輔呢!
「二哥當年還說過,不管趙家執政水平如何,但養士百年,終究還是有收穫的,想要從內部掀翻他,幾無可能。」蕭綽道:「既獎改良的路行不通了,如今的二哥準備怎麼做呢?用他的話來說,搞一場轟轟烈烈的自下而上的革命嗎?」
慧遠搖了搖頭:「據我所知不是這樣的。二郎接下來準備好好地經營西南,然後用兵大理、交趾等地,然後再那片區域形成一股全新的勢力,然後由南及北,先從經濟、再從文化,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這得要多少年?」蕭綽失笑:「也許一輩子過去,也看不到什麼成就。」
「可只要撒下種子,便能生根發芽,終有成熟的一天!」
「我等不得!」蕭綽斷然道:「我去世的阿父和母親也等不得。」
「三娘子,你可知道,蕭學士夫婦之死,只怕與遼人也脫不開關係。」慧遠提醒道。
「我自然知道!」蕭綽仰起了頭,「可事情得一步一步的做,仇要一個一個的報。」
「三娘子想要怎麼做?」
「自然是要將那個舊世界給打得稀巴爛。」蕭綽冷然道:「把那些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打倒在塵埃之中再重重地踩進泥濘之中,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他們在痛苦之中哀嚎,看著昔日能一言定萬千人生死的他們,性命也被人拿捏,他們的生死在別人的眼中,連一隻螞蟻也不如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聽著這怨毒的話語,慧遠不由得背脊之上涼嗖嗖的。
「大和尚,你說有朝一日,我提兵南下,馬踏汴梁,那會是一個什麼光景?」蕭綽突然笑問道。
慧遠嘆道:「必然是蒼生遭劫,天下荼炭,民不聊生。」
「是啊,必然是如此,這假模假式的盛世太平,也就夢醒了。這天下,也會大亂,到了那個時候,二哥所說的治世,才會迎來一個真正的開端吧!」蕭綽笑道:「你瞧,我不但能報了仇,還能幫著展開二哥所說的那樣的盛世畫卷,不好嗎?」
「遼人南下,不知多少宋人要死於非命!」
「南京道上,漢人也是成千上萬。」蕭綽冷然道。
「耶律俊也是當世少有的英才,就算三娘子你才能過人,只怕也能難讓這樣的人犯糊塗!」慧遠道。
「先就說過了,不做怎麼知道不行!」蕭綽笑道。「不過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我和二哥還會成為對手呢!這副畫卷倒底是我來塗抹,還是二哥來主筆,那也就說不定了,不過沒關係,不管最後怎樣,到時候這副天下丹青,終究是我們蕭家人來作主畫的不是嗎?用的也是二哥的創意,所以啊,不管是他贏了還是我贏了,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三娘子,你入魔了!」慧遠抹了一把光頭之上的冷汗。
「這天下所有人,早就入魔了!」蕭綽淡淡地道:「大和尚,你回去吧,我的存在,不必告訴大哥和二哥,這除了徒亂他們心意之外,沒有別的任何用處,我也絕不會改變心意的。」
說到這裡,蕭綽卻是笑了起來:「如今大哥已經在西北自成一家,而我在北方正在苦苦經營,二哥在西南也是一日千里,這天下,將來必然是我們蕭家三兄妹手中的畫布呢!」
「三娘子,即便是將來,你會與大郎二郎站在對立面上,你也不會改變注意嗎?」慧遠問道。
「當然不!」蕭綽笑道:「如果有那麼一天,這天下的走向,去勢,由我們蕭家三兄妹來主宰,這正是我期盼的一件事情呢!這樣有意思的事情,我一定會竭力去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