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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二郎是個讀書種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天工鐵藝這麼有興趣,或者這便是蕭氏這種將門浸在骨子裡的東西,有遺傳吧?即便是專心去讀書了,對於這些玩意兒,也還是情有獨衷。
天工鐵藝坊占地頗大,前面是長約二十步的門面房,而進到內里,便是一溜的數間製作的工坊。
如果說外面天氣很熱的話,那這裡面,就如同火爐子一般了。碩大的工棚由一根根的柱子撐起來,牆只砌了半截,七八個火爐子在風箱的帶動之下,冒著熊熊的藍色火焰,一塊塊上好的鐵條,正在內里被灼燒到通紅然後被放在鐵氈上,幾十個赤著胳膊只穿一條短褲的大漢正揮舞著手裡的大小鐵錘,叮叮噹噹地敲打著。
大錘咣咣。
小錘叮噹。
似乎雜亂無章,卻又如同一支美麗的金屬交響樂在蕭誠的耳邊迴蕩。
看著一蓬蓬的火星四濺,落在那些漢子古銅色的皮膚之上,而這些漢子卻恍然無覺的模樣,蕭誠便不由得連連點頭。
「少爺!」一個同樣赤著胳膊的大漢看到了蕭誠,驚喜地將手裡的小錘子遞給了身邊一人,幾步便奔到了蕭誠身邊,抹了一把臉上的黑汗,躬身向蕭誠問安。「您今兒得空過來了?」
「罷了!」蕭誠擺擺手,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這漢子身上那稜角分明的肌肉,這傢伙都四十歲了,還如此的健壯,委實讓人羨慕,自己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這樣的一身肌肉,那可就完美了。「韓叔,怎麼沒有看見鐵錘?」
「鐵錘在後頭跟著他爺爺呢。」韓鍾笑道:「我這邊帶二郎進去。」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找他,又不是不認識路!」蕭誠笑著往後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道:「韓叔,以你如今的身家,沒必要還這辛苦吧?指導一下就可以了嘛。」
韓鍾嘿嘿笑道:「二郎,韓鍾就是一身賤骨頭,打了一輩子鐵呢,兩天不揮錘子,就滿身的不得勁兒,只要小錘子一揮,就全身又舒服了。」
蕭誠哈哈大笑,「適可而止,你現在啊,還是要多學點別的東西,不然以後盤子越來越大了,你可就掌不了舵了。老爺子年紀大了,你總不能讓老爺子一直辛苦吧?」
「是,二郎,韓鍾記下了。」韓鍾躬身道。
點了點頭,蕭誠往內里走去。
眼前的二郎君雖然年紀不大,但天工鐵藝能有今天,韓家如今也算是小有身家,可是全靠了這位小官人。聽說小官人在明年的舉人試中,是鐵定能中舉人的,以後一個進士自然也不在話下,韓家以後,可還要牢牢地抱著小官人的大腿呢!
第三章:韓家祖孫
一堵院牆分出了內外。
跨過了月亮門,再轉過了一面照壁,首先映入蕭誠眼帘的便是兩個爐子。一個同樣精赤著上身的漢子背對著蕭誠,伸手扳開了其中一座爐子的閥門,針汁便沽沽地從爐子裡流了出來,流進了下面的模子裡。
一個鬚髮皆白,只穿了一個背心的老頭看著流出來的鐵汁的顏色,滿意地頻頻點頭。
猛然回首,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蕭誠,臉上頓時露出喜色,趕緊便迎了上來。
「二郎!」
「老爺子!今日又出了一爐呢!」蕭誠笑著走了過去。
正在鼓搗鐵汁的赤背漢子也是轉過身來,「二哥!」他大聲地叫了起來。
「無法無天,二哥也是你叫的?」老頭兒轉身怒斥。「還有沒有個上下尊卑?」
吃這一吼,漢子頓時垂下頭去。
「錘子,你趕緊把爐子裡的鐵汁處理好,待會兒再過來說話!」蕭誠笑著揚聲道。「今兒個我給你了帶了張記的旋皮炙豬肉。」
「二郎,鐵錘就是給您慣的,現在愈發的是無法無天了。」老韓鉦有些抱怨地看著蕭誠。
「錘子天性純樸,我很喜歡他。」蕭誠笑著道:「也是我讓他叫我二哥的,老爺子以後就別拿這事兒教訓他了。」
老韓鉦嘆了一口氣:「二郎,老頭兒知道您性子好,我就怕鐵錘叫慣了,以後在人前也不知收斂,哪……」
「沒事!」蕭誠無所謂的擺擺手。
「明年您就要考舉人了,等您成了舉人公,就讓鐵錘去跟著您!」老韓鉦小心翼翼地道,以蕭家現在的局面,以蕭誠的才學,將來中一個進士,甚至出將入相那都是能指望的事情,要是讓鐵錘跟著去做一個親隨,將來也有一個好的出路,總比現在打鐵要強。
哪怕現在天工坊如日中天,每年賺錢不少,但說到底,不還是一個打鐵的嗎?
「不不不!」蕭誠擺了擺手:「我把錘子當兄弟的,可不能拿他當僕人!」
見蕭誠態度堅決,老韓鉦不由嘆了一口氣,心中又是喜又是憂。
兩人說著話的當口,那邊鐵錘已是將爐子裡的鐵汁都倒進了模子裡,院子裡一時之間,熱氣騰騰。走到那一排剛剛處理好的青黑色的鐵錠之前,蕭誠蹲了下來,拿起一柄小鐵錘,輕輕地敲擊了幾下,側耳傾聽了片刻,笑道:「老爺子,似乎質量比以前又要好上了一些。」
「這都是二郎您的功勞啊!」韓鉦看著蕭態,滿眼裡都是佩服的神色:「按照您說的法子我改出來的爐子,將毛鐵重新融煉之後,幾乎與熟鐵相差無幾了。二郎您是怎麼對我們這行當有如此深的研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