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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興也好,蕭誠也罷,現在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過這些百姓會怎麼樣,會受到怎樣的損失,他們所思考的,一是如何順利度過這一危機,另外看一看能不能利用這場危機撈到點什麼?若非如此,他蕭誠巴巴地還往延安府跑幹什麼,徑直往京兆府然後一路回汴梁,這是多麼安全的一件事啊!
韓錟不過是一升斗小民,對這些逃難的百姓,自然是有同理心的。
延安府城已經全面戒嚴,數里之外已有軍隊駐防,拉起了警戒線,把逃難的人擋在了外圍。當然這樣的封鎖,對於蕭誠自然是毫無效果,帶著衛士,一路上暢通無阻地進入到了延安府。
而最讓蕭誠意外的是,到了安撫使府之外,通報之後,馬興居然也第一時間便讓他進去而不是像蕭誠想像的那樣。
本來,蕭誠以為馬興會為難他一下,或者說羞辱他一下。
馬興真這樣做了,蕭誠也是準備全盤接下來的,真要說起來,畢竟是自家先對不起人家的。
不過現在看起來,馬興的肚量,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難怪人家能一路做到安撫使這位子上,這幾乎已經到了一個臣子快要抵達的頂峰了,只要調回汴梁,妥妥地便是一個兩府相公。
當然,也許馬興只是將這筆帳記在肚子裡,以後找到了機會才會秋後算帳,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只要蕭氏以後越來越興旺,實力越來越強,他馬興只會把這件事情永遠地藏在內心深處,而是把他容忍的事實拿出來證明與蕭氏的深厚感情從而得到一個實力雄厚的盟友。
一切都得用實力說話。
看到馬興的時候,蕭誠還是吃了一驚。
上一次離開延安府的時候,蕭誠見到的馬興,是那樣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往哪裡一站,散發出來的威壓,讓羅綱這位相府公子都汗出如漿,但今天,卻是眼窩深陷,臉色臘黃,鬍鬚蓬亂,顯然好幾天沒有認真打理了。
「學士!」蕭誠上前拱手行禮。
屋子裡的官員,書吏抬頭看了一眼蕭誠,眼中都是露出驚訝之色,但卻又旋即低下頭去忙著自己的事情,他們每個人的面前,現在都是成堆的公文呢。
「李澹放棄了綏德城。」馬興站在巨大的地圖之前,招手示意蕭誠過去。「沒有我的命令,沒有認真地與李度打上一仗,他居然敢放棄綏德城!真是膽大包天!」
馬興眼露凶光,蕭誠毫不懷疑,如果現在李澹出現在馬興的面前,馬砍頭絕對會一刀砍了李澹的人頭。
馬興雖然膽子大,有擔當,一直以來都是是剿滅李續勢力的堅定倡導者、支持者與執行者,但他畢竟是文臣出身,以前並沒有真正指揮過任何一場戰事。對於戰場態勢的認知,還停留在菜鳥的階段。
而與馬興不同,蕭誠卻是從小就接受過這方面教育的,聽到李澹放棄了綏德城,他反而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這個李澹還真是一個人物,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決定,是需要相當的勇氣的。
至少,這個李澹的軍事才能,是在合格線以上的。
綏德的精銳軍隊因為先前的調動而使得主力分散,大部分的主力已經離開了綏德城而在向龍州方向進發,這個時候想要回援,顯然是來不及的。
李澹如何強行要守住綏德城,以李度的精明,必然會對綏德城圍而不打,轉身專門去收拾那些一股一股趕過來的援軍,等到吃掉了這些援軍,再回頭去收拾綏德城。
外無必援之兵,則內無必守之城,到時候,李澹什麼也得不到。
而且如此一來,延安府可就完全暴露在了李度的面前。
現在,他主動放棄了綏德城,帶領兵力後撤,實力仍在,接下來此人必然會在撤退到安全距離之後布置另外一條防線與李度相抗衡,只要等到了馬興的援兵,則反攻可欺。
只要綏德軍主力還在,李度就很難看見延安城。
聽著蕭誠的解釋,馬興緊繃的神色倒是慢慢地舒緩開了。
「聽你這麼一說,這李澹此舉,倒是對的了哦?」
蕭誠看著屋裡那些神色複雜的人,心底暗嘆了一聲,這屋子裡,未必就沒有人看不清這個事實,只不過都出於各種原因,不願意替李澹出頭或者不願意觸盛怒之下的安撫使大人的霉頭罷了。
「從軍事上來說,李統制此舉,是沒有錯的。」蕭誠道。
「從軍事之上是沒有錯,但其它方面呢?」馬興道:「劉鳳奎跟我關係還算可以吧,現在也已經寫了彈章直奏汴梁了。至於其他有資格上摺子的人,只怕此刻都在彈劾我吧?」
「罵人又不需要什麼本錢!有些人就只長了張嘴,只會罵人而做不了任何實事,馬學士會在意這個?」蕭誠笑道:「而且以學士的身份,彈章少了反而是不正常,要是彈劾馬學士的彈單有馬學士這麼高,那才證明您是一個真正的做事能臣呢!兩府相公、我爹他們,那一個不是隔三岔五就被彈上一彈?」
聽到蕭誠如此說,馬興放聲大笑,一時之間倒是放鬆了下來:「你這個小猢猻,盡胡說八道。不過終究是汴梁來的呀,從小就見多識廣,我的幾個兒子就遠不如你羅,聽說這麼多的彈章,一個個都嚇壞了,天天勸我上表自辯,被我罵得狗血淋頭。」
「此時此刻,自然是要先做事的,化不利為有利,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然後等一切完結之後,再狠狠地抽打那些人的麵皮,這才是最舒服的呢!」蕭誠壓低了聲音:「我想馬學士的敵人一定也是不少的,而且還有不少人必然以前也藏在暗處,這一次肯定也會跳出來,到時候一併收拾了,以後馬學士在陝西路上施政,就再無阻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