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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只是在心裡罵一罵罷了,因為營將自己也同樣全副披掛地坐在隊伍中間,他本來是有馬的,不過現在戰馬之上,卻駝著一個傷號,那傢伙扭了腳,腳脖子腫得紅通發亮。
這是一支從後方下邑城調往前方輪防的隊伍。
而張任,則是今年開春之後剛剛被徵調入伍的新兵。
像他這樣的新兵,在這個五百人的戰營之中,有五十人,都是來自江南地區,只不過不是同一個縣罷了。
張任本來有著一個很不錯的家世,父親官兒雖然不大,只是縣裡一個司理參軍,八品的小官,但那也是官啊。而他的祖父,可是做過州通判的,張家在當地,也算處是官宦世家。
本來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但隨著新君登基,蕭誠秉政,一切便開始發生變化了。
他們家原來是不用當兵,也不用納糧服役的。
但現在,一樣都免不了。
肥徭役這事兒,還好可以用錢來贖,像他們這樣的,自然是上戶,所以一戶得一百錢。對他們家來說,這只是小錢而已,雖然有些不舒服,但破財免災,也就無所謂了。
接下來一體納糧,家裡可就要出不少錢了。
自家有水田五百畝,租戶二十來戶,還有一個小山頭種了桑樹,家裡還有一個小小的織坊,有七八個織娘。每年這些上頭的進項,大概有千來貫的收入。
不算多,但在當地,也過得很是滋潤了。
結果現在一道政令下來,稅吏上門核算,他們家,一年便要交上百貫的稅賦了。
更惱火的是,家裡來要替那些租戶、織娘們交人頭稅。一個人一年十文。
不是沒有人反抗的,但那些挑頭出來鬧事的,沒一個有好下場。
蕭二郎的人陰損得很,他們不是扯著這些人算抗租抗稅的帳,而是翻出好多的陳年老帳,將這些人家過去的那些陳芝麻亂穀子的事兒,全都翻了出來。
也不知他們是從哪裡找來那些東西的。
明知道他們在故意整人,只要老老實實的交了稅,保管什麼也不會發生,但現在被人翻出來地,卻無話可說,因為那些事情一樣一樣的都是證據確鑿。
過去沒人追也便罷了,一旦有人認真來查,自然是跑不了。
張任的老爹嚇壞了。
作為司理參軍,主管一縣獄訟之事,吃了原告吃被告的事情,他不知幹了多少,要不然之偌大的一份家業從何而來?
所以稅吏一上門,他老爹立即痛痛快快地交了。
對方說是多少,就交多少,絕無二話。
原以為這就沒事了。
但接下來的募兵法,一下子把他張任給坑了。
他們家有三子。
他很不恰,是老二。
他家要抽丁一人。
長子自然不能去,老三還是個娃娃,他不去,誰去?
自己可是一個讀書人啊,居然要去當兵?
他也想撒潑打滾,但老爹拿著棍子往他面前一站,他就蔫兒了。
不去不行,誰讓老爹的屁股不乾淨呢?
要是抗拒兵役,估計接下來老爹也會被逮去蹲牢房,罪名,當然是貪贓枉法。要翻他爹的黑料還不簡單嗎?
委屈地去當兵了。
因為他們家對於朝廷的各項新法令極度配合,還得到了上面的獎勵,他爹升官了。八品的司理參軍,噌地一下便成為了正七品的縣令。
不過,這個縣,卻是在雲南。
他爹哼都沒哼一聲,帶著長子就去上任了,留下婆娘在家裡照顧家業。
據說因為他爹去得爽快,又得到了上鋒的誇獎,被立為了標杆,臨走之時,那位從省裡頭下來的吏曹悄悄地跟自個兒爹說了,不管他爹今年幹得怎麼樣,省里都會給他一個上上的考績。
三年考績,只要都是上等,那便可經再升一線。
張任不知該哭還是笑。
他爹不管接下來如何,受惠的肯定是只有大哥,至於自己這個老二,都不知能不能活下來。
去當兵,搞不好便要送命的。
誰不知道現在的首輔一門心思的都想著要北伐啊!
誰不知道現在前線的幾位大將軍,都是首輔的心腹啊!
首輔想北伐,他們便一門心思地在前線尋釁滋事,聞戰則喜。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枯得可不就是他們這些小兵兒的性命嗎?
原以為自己是官宦子弟,父親又得到了表彰,自己會有一些特殊,豈料進了兵營,根本就沒這說辭。
二個月的新兵訓練,對於張任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死去活來的地獄之旅。
位於蕭縣的新兵訓練營,讓張任刻骨銘心。
在那裡,他的手上、腳上磨出了厚厚的繭子,原本他只有手指之上有繭,那是他讀書刻苦的象徵,可現在,掌心裡也全是繭子了,那是握刀給握出來的。
原本皮膚白皙的他,現在看起來跟家裡的那一些長工、租戶沒啥兩樣,黑黝黝的。
訓練營里太苦了。
那些專門訓練他們的殺胚聽說都是從軍隊裡下來的,一個個都驕橫之極,他們的訓練方法只有一種,那就是鞭子加彎筋腳。
有不服氣的,可以,來,單挑。
這便是這些軍官給予他們唯一的可以提意見的機會。
當然,下場基本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