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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的那張面孔是年輕的,昂揚的,眼中熠熠生光。而眼前的這張,只剩下了蒼老、倔強、憤怒與沉沉的死氣。
鄭勇,是安肅軍統制鄭裕之子。
而鄭裕,是與他父親秦寬一起,被崔昂冤殺的,他們兩大家子,也一起死在了大名府刑場之上,罪名便是勾結遼國。
沒有想到,鄭勇還活著。
居然還出現在了這裡。
「鄭勇,你不該來刺殺我的,我們兩個,同算是天涯淪落人吧!」耶律敏有些歡喜:「當年的老兄弟沒有幾個了,你還活著,真好。」
「呸!」雖然隔得有些距離,鄭勇仍然是濃濃一口痰吐了出來,「老子是堂堂的宋人,怎麼會跟你為伍,秦敏,敢不敢與我打一場?老子既然敢來,就沒有想過還有活著出去。」
耶律敏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來,揮揮手,士兵們奔上前去,解開了鄭勇身上的綁繩。
「給你一柱香的時間活下血脈吧,我不會占你的便宜。」耶律敏道。
鄭勇亦不說話,只是揮手踢腳,再場中旁若無人地活動手腳。
「空手,還是兵器?」
「當然是用兵器,拳頭怎麼可能一下子弄死你啊!」鄭勇死盯著對方,一字一頓地道。
「好,鄭家槍在河北邊軍也是赫赫有名的,與我秦家槍向來並稱,今日便來一決雌雄!」耶律敏一伸手拔了兩支長矛,走下場去。
「我的槍法敢叫鄭家槍,你的還敢叫秦家槍嗎?你不怕秦寬老爺子從墳里跳出來咬你幾口!」鄭勇輕蔑地提槍在手,掂了掂:「輕了,不過你的槍也不順手,大家拉平!」
耶律敏沉默了片刻,卻是沒有反辱相譏,只是雙手握槍,隨意地挽了一個槍花,與對手相峙而立。
不過眨眼功夫,兩人幾乎都是一聲暴喝,眾人眼中立時便只剩下了縱橫來去的槍影。
架式一拉開,眾多屬珊軍立時便安靜了下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難怪這個人敢於挑戰耶律敏。
也難怪耶律敏曾說過這個人如果挑戰屬珊軍中其他人的話,都有極大可能活著走出去。
因為這個人的本事,的確很高明。
眾人看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似乎時間很長,但事實上也不過半盞茶功夫,便分出了勝負。
鄭勇手中長槍斷成了兩截,而秦敏的矛頭,正是在一擊中斷了對方的槍桿之後進而長驅直入,直接頂在了鄭勇的咽喉之上。
「考慮一下,跟著我走吧!別忘了,你一大家子和我一大家子都一樣,都是死在了趙宋皇帝和崔昂的手中,崔昂馬上就要被我抓住了,你不看一下他的下場嗎?」
鄭勇雙手一松,噹噹兩聲,斷成兩截的長矛落地:「你們一丘之貉,有什麼好看的。老子是宋人,怎麼會跟你一個遼狗走。」
一語說完,鄭勇沒有絲毫猶豫,腦袋向前一撞,竟是準備自尋死路,在場中響起了驚呼之聲中,耶律敏卻是迅速鬆手,長矛落地,鄭勇卻是失了重心,一頭撞向耶律敏。
耶律敏抬手一拳便將鄭勇揍翻在地上,這一拳直接便將人打昏過去了。
「捆起來,你想死,我卻讓你死不了,來人,將他捆回去。」
眾人一涌而上,將鄭勇重新捆因到了柱子上,按照約定,鄭勇輸了,自然也就不可能被釋放。
「繼續吧!」耶律敏坐了回去。
連續有人下場,剩下的人的選擇便務實多了,多是挑選一些普通的屬珊軍士卒,十一人當中,居然有六人勝出,另外五人,三人在格鬥之中當場被屬珊軍士卒殺死,另外兩人受傷再無戰鬥力。
而耶律敏也兌現了承諾,獲勝六人,當真便輕輕鬆鬆發出了屬珊軍大營。
而當鄭勇從昏迷之中醒來,發現自己卻是被丟進了耶律敏的大帳,被結結實實地捆在椅子上,他的旁邊,坐著耶律敏,而在他們兩人的前方,一個人一攤爛泥一般地躺在地上。
第五百七十九章:獸化
那人是崔昂!
鄭勇從嗓子裡發出了一聲嘶吼。
想要撲上去,只不過此時他被結結實實地捆在椅子上,能夠動的,也就只有眼睛和嘴了。
大帳的門帘被卷了起來,讓崔昂能夠清楚地看到大帳之外那一排排豎立起來的柱子,上百根柱子密密麻麻,柱子上都垂下了一根繩子,末端的繩套,此刻正套在一個個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人的頭上。
這些人,全部都是崔氏族人。
此刻卻是被一網打盡,幾無漏網之魚。
十二年前,崔昂為了掩飾自己在軍事之上的指揮失誤,誣陷當時的邊軍將領秦寬勾結遼人,陰謀叛國,將包括信安軍秦寬、安肅軍鄭裕在內的數名邊軍大將悉數斬首,其後更是斬草除根,將他們的家人全部抓捕,以連坐之罪,全都一刀砍了。
當年耶律敏在大名府名看到了父親他們幾人的頭顱,潛進城去,卻又不幸看到了自家大幾十口人被斬殺的場面。
今天,他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他要讓崔昂也看著他的家人,在他的面前一一死去。
手裡端著酒杯,耶律敏愜意地拒了一口酒,伸腳尖捅了捅面前的崔昂,笑道:「崔相公,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不過十二年,便是一個輪迴了。現在你心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