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9頁
他們被朝廷放棄了,他們被軍隊放棄了,他們被同伴拋棄了。
所以他們心中必然是怨氣衝天。
這些人,已經無法用常理來揣度他們的心理,
說不準在某個時刻,他們就會掏出一枚手炮,向著那些奔逃的人扔過去,拉著更多的人,陪著他們一齊奔赴黃泉。
這些天,他們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
所以韓德的親衛們,緊緊地將他簇擁在中間,警惕的眼睛,掃視著周邊所有還能喘氣兒的東西,弩弓更是上了弦,隨時都能發射。
這是一隻有上千人的騎兵隊伍,其中兩百來人,是韓德的親兵,剩下的人,卻是這一路奔逃之中,在路上跟上他們的散兵游勇。
韓德沒有說接納他們,但也沒有拒絕他們。
韓家是居住在上京的漢人世家,大遼立國,韓氏便出力甚多,所以韓氏一直都是大遼歷史最為悠久的家族之一。比起盧家,底蘊更為深厚。只不過這兩代沒有出現傑出的人才,所以才漸漸的有些沉寂。
作為韓氏長孫,韓德這一次隨從南征,本來是想撈取足夠的功勞,然後為韓家的再次崛起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但誰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場慘敗。
南征統帥耶律珍給幾十萬軍隊下達的最後一條命令就是各自突圍,以大名府為最後的集結地點。
這一條看似昏饋的命令,卻是眼下最為明智的決定。
江淮地區水網密布,而在遼軍孤注一擲猛攻徐州的時候,宋軍卻在利用水網,將一支支的預備隊送到了他們的後方。
大部隊看起來威風,人多勢眾,但目標更大,所需要的輜重糧草更多,騰挪閃轉的餘地更小。而那些縱橫來去的河流,更會成為橫亘在他們面前的一柄柄利刃。
直到最後,被宋軍利用便捷的水路四面圍堵,追上,然後困住,最後消滅。
現在看起來毫無組織毫無紀律地全軍潰散,像一群熱鍋上的螞蟻四處尋找生路,反而會讓宋軍有些無所適從。
畢竟宋軍再怎麼利用水上交通的便利,再怎麼提前作了很多的布置,也不可能把如此廣闊的區域全都封鎖上,總是會露出縫隙,讓一部分軍隊就此逃出生天。
再者說了,如此分散的一窩蜂的逃跑,也讓宋軍完全無法判斷遼軍的統帥到底藏在那支隊伍里。
因為現在全面撤退的遼軍,最大的部隊,也不過三五千人的模樣,而且這樣的隊伍,滿地都是,宋軍想找遼軍的主力,那是白搭。
而這樣的隊伍,你想消滅他,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現在的遼軍可都是急了眼兒的野狗,真被圍上了必然要拼命,沒有三五倍的力量,很難有全勝的把握。
犧牲掉幾支這樣的隊伍,便能讓更多的人逃出去。
而如果誰被宋軍堵住了,便只能說誰的運氣不好,成為替整支大軍成功逃亡的掩護。
在耶律珍看來,每一個人的死亡,都是值得的。
只是韓德,不願意成為這樣的一個悲劇人物。
他是韓氏的長孫,以韓氏的底蘊,他只要能活著回去,就算不能名動四方,但最終也能在朝廷之中占據一個不錯的位置。
韓德自詡文武全才,總是覺得韓家絕對能在自家手中發揚光大,自己肯定會成為那個讓門楣再度輝煌的人物。
所以,在這一次的逃亡之中,他跑得很快。
他拋棄了麾下數千步卒,只帶了這兩百餘親兵,這些親兵都是世代跟著他韓家的家生子,忠誠絕對可靠。
他覺得自己跑得夠快,宋軍應該已經被他甩在了身後。
所以在他看到遠處出現的宋軍旗幟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張任拄著自己的斬馬刀,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盯著對面出現的這支軍隊。
看起來是釣著大魚了。
馬不錯,甲不錯,武器也不錯。
更難得的是,其中的幾百人居然配置很統一。
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與其他的遼軍部隊不太一樣的地方了。
不是皮室軍,也不是屬珊軍,但卻有著比他們更好的裝備,這絕對是一條大魚。
「慧叔。」韓德聲音有些顫抖,轉頭看向身側的一員老將。
「大郎,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向前沖。」韓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左右兩邊都沒有出路,前兩天下雨,河水都漲了不少,只能沿著這條路往前沖,這應當是能夠攔住我們的最後一支宋軍了,衝過去,便海闊天空。」
「讓那些散兵游勇散開從兩翼沖,我們走中間!」韓德點頭道。
「大郎明鑑!」
韓德回過頭來,看著身後那七八百騎散兵游勇,厲聲道:「我部為主力,向前突破,爾等自兩翼攻擊,想要活命,就得先捨命!」
那七八百騎散兵游勇眼見著大路之上宋軍層層疊疊,架弓持弩,顯然是一個難啃的刺蝟,眼下見韓德肯帶他的精銳衝擊,自然樂見其成。
不等韓德再說什麼,已是大聲吶喊著策馬散開成了一道扇形,沖向了前面的宋軍。
張任看著兩翼不知死活衝上來的遼騎,瞪大了眼睛,回看身邊的任忠,道:「這些死蠻子不知道這兩邊是水田嗎?別看現在沒有了,但下頭可是粘人的泥巴呢!」
任忠一攤手,道:「誰知道呢,也許他們以為這些稻田下面都是結實的土地吧!不過你瞧,那些真正的精銳,可沒有下田衝擊,而是準備正面突破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