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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外的醫者通常會花錢賄賂官員獄卒,從他們手中索取被吊死的犯人屍首,又或是乾脆便盯著刑場,只要有犯人被絞死,便趁著月黑風高之時前去偷屍,甚至還有一些醫者因此遭到了抓捕,最終與那些犯人一樣吊死在了同一個絞刑架上。
而古代天朝的外科手術技術相較國外發展緩慢,則與人們的文化習俗關係密切。
就比如吳良現在所在漢朝,便十分注重「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教條,並且嚴重到幾乎從不刮鬍子、剪頭髮的地步,以至於每個男子都是長發髯須,而吳良偶爾剃個清爽的寸頭便是人們眼中的異類。
好在他背靠曹老闆,再加上本身又不參與政治軍事,不與那些士族門閥打交道,倒也沒有因此引來太多的非議。
除此之外。
漢朝還是最推崇厚葬的朝代之一,屍體必須以隆重的方式入土為安,並且還必須保留全屍,倘若死者死亡時年紀尚小尚未婚娶或是尚未留下子嗣,族人還一定會為其安排冥婚,並將兄弟加的子嗣過繼給死者,保證其後繼有人……神童曹沖便是如此,在他早早夭折之後,曹老闆便從甄宓家族中尋找了一個未婚的亡女結為冥婚,並將曹據的兒子曹琮過繼給曹沖作為子嗣。
在這種背景之下。
華佗斷然不可能通過正規的途徑獲得用於解剖研究的死屍,如此卻還能夠成為經驗豐富的「外科聖手」,這期間究竟做過些什麼已是不言而喻。
想通了這個關節,吳良自然也就沒什麼好避諱的,當即對楊萬里點了點頭:「華神醫是自己人,直接帶兄弟們動手吧。」
……
小墳包掘開之後,一些斷臂殘肢暴露在了吳良面前。
吳良將其全部放置在一塊方布之上,又蹲下身子依照人體的結構將這些斷臂殘肢拼湊起來。
令人意外的是,這具殘骸居然保存的還比較完整,缺失的只有部分胸腔組織、右小臂與左小腿。
而通過對斷裂位置的觀察,吳良發現這具遺骸皮膚之下的軟組織居然也完整的保存了下來,雖然這些組織已經全部變成了類似鞣屍的狀態,但依舊可以明顯觀察到那些貫穿軟組織的血管與神經。
「我此前已經仔細查看過,這具遺骸除了血液與移液早已凝固之外,其他方面與活人一般無二,並未出現絲毫腐壞與萎縮的現象。」
華佗適時說道,「可惜遺骸的臟器並未保存下來,也不知是不是在被分屍的時候導致遺失,總之我上月進入聖山見到它時,它的胸腔之內便已空無一物,因此無法判斷它的臟器是否發生病變。」
「除了這些,華神醫可還有其他方面的發現?」
吳良回頭看向華佗,接著問道。
說起屍檢,吳良完完全全就是個門外漢,如今有華佗這個外科大老在,他自然也沒必要班門弄斧,只需聽取華佗的判斷並作出自己的評判即可。
「吳太史請看此處。」
華佗乾脆湊了上來,近距離拿起半條斷腿,指著斷裂的橫切面對吳良說道,「我唯一感到疑惑的便是這些藏於肉體之中的小洞,此前我已經仔細分辨過,這小洞其實貫穿了人體內奇經八脈。」
「比如這個小洞便在八脈之中的陽維脈上,而這個小洞則在八脈之中的陰蹻脈上。」
說著話,華佗特意指出了兩個直徑大約1毫米的小洞給吳良查看,卻又說道,「但不知吳太史是否知道,其實人體的奇經八脈是肉眼無法看見的,因此正常情況下這樣的小洞根本不應該存在,而這個藥人在被人肢解前應該與被我保留下來的那個藥人一般無二,如此完整的狀態下,應該也沒有人能夠在藥人體內造出這些小洞,這便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是這樣麼?」
聽了華佗的話,吳良隨即拿起與之相鄰的殘肢比對查看,果然在相鄰的殘肢上也發現了相似的小洞,並且兩者之間的小洞果然可以一一對照,顯然原本應是貫穿成一條線的。
繼續順著這些小洞沿拼湊好的藥人身體繼續查看,他又發現除去已經缺失的部分,這些小洞果然一路延伸到了屍首的頭頂……
吳良其實對奇經八脈與穴位了解的並不細緻,但也知道無論是陽維脈還是陰蹻脈的確都是一條自足部一路連接到頭頂的經脈,因此不難判斷出華佗在這件事上並未有所隱瞞。
同時,吳良心中也十分清楚。
人體的經脈的確是肉眼無法看見的,哪怕後世的醫學專家都只能通過一些中醫古書加以逆推,因此華佗對這些小洞產生不解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此沉吟片刻。
「華神醫……」
吳良若有所思的道,「據我所知,人體穴位皆位於經脈之上,你對藥人施針便可令那藥人閉合眼睛靜止不動,這是不是可以說明藥人的經脈與穴位直到如今仍在運行,因此藥人才能夠行動,而你刺入穴位的針令藥人的經脈不再暢通運行,那藥人才會被順利制住?」
「但這些藥人的血液早已凝固,臟器必然也早已失去了功效,而這些器官與經脈運行又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若是這些器官不再運行,經脈又如何能夠繼續運行?」
華佗眉頭緊皺,「吳太史有所不知,經脈對於人體固然十分重要,但據我多年研究發現,人體其實是一個精密的整體,無論血液流通、呼氣吸氣、臟器運行、經脈周轉等等等等,這些所有的活動對於人體而言皆缺一不可,任何一項出了問題,都必然導致其他的方面發生紊亂,輕則大病纏身,重則一命嗚呼,因此斷然沒有經脈單獨運行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