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邴立答道,「金家原本家境不錯,金漁乃是朐縣推選的三老,家中有地有牛在朐縣略有些名望,後來『太平道』席捲天下,不久甲子年黃巾之亂爆發,黃巾賊迅速集結攻打各處府衙,當時的朐縣縣令與僅有的幾戶士族見勢不妙,早早便攜帶家眷逃了,以至於朐縣無人管轄,雞鳴狗盜之事愈演愈烈,於是朐縣鄉民共同推舉金漁暫代縣令一職自發維護縣內治安,情況漸漸有了好轉,可惜好景不長,徐州的黃巾賊逐漸發展到了此處,縣內有一些人成了『太平道』的信徒,打算要將黃巾賊引入縣內。」
「那時的黃巾賊中魚龍混雜,尤其朐縣這種偏遠縣城,多是一些居心叵測之人借傳道之名行魚肉百姓之事,附近的幾處縣城已經出了傳不少慘劇,因此當朐縣傳出黃巾賊要前來『傳道』的消息之後,鄉民們已是人人自危,紛紛前來請金漁想個辦法,避免朐縣遭受賊人洗劫。」
「金漁心知黃巾賊已聲勢浩大不可阻擋,於是做了一個如今看來依舊極為明智的決定。」
「他即刻命兒子金衛前去求見東海郡的『太平道渠帥』趙賢,表明朐縣全縣百姓自願歸附之意,趙賢大喜,當場將金衛封做了朐縣首領,命他統領朐縣的傳道事宜……正是這個決定,使得外面的黃巾賊失去了攻入朐縣的理由,朐縣百姓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然而黃巾賊起勢快,衰落亦是極快,這皆是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的功勞,因為這些人發於百姓,卻已經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失去了百姓的信任與支持。」
「朝廷各路人馬迅速反攻,各路渠帥要麼倒戈,要麼死於刀槍之下,各地黃巾賊已形同一盤散沙,被逐個擊破。」
「陶謙一來,便是勢如破竹之勢,東海郡渠帥趙賢不久便被斬殺,徐州的各路黃巾賊紛紛逃離。」
「金漁立刻又派人前去拜見東海郡上任的新太守,言明當初的無奈之舉,表明歸順之意。」
「怎知新太守卻不肯受降,定要派兵前來攻打,只不過每次都是佯攻。」
「金漁看出新太守其實是在養寇自重,只要東海郡黃巾賊一日不滅,新太守便可以不斷向陶謙索要物資與兵馬,但哪怕每次只是佯攻,也總要抓走幾人當做黃巾賊回去邀功,這些人全都是有去無回的下場。」
「最後金漁被逼無奈,只得與兒子金衛帶領鄉民出海上了郁洲山,以此來躲避災禍。」
「如此一直到那太守調離東海郡,他們也依舊不曾洗脫黃巾賊的身份,不過隨著曹將軍開始攻打陶謙,便沒有人再將目光放在他們身上了。」
「郁洲山山多土少,資源匱乏,只能以打漁為生,生活十分困苦。」
「金漁見事態濺緩之後,便偷偷帶著些老幼婦孺下了山,在縣內耕種那些早已荒廢的土地補貼生活,而金衛與年輕力壯的人為了避免被抓了壯丁,則全部留在了島上,繼續過著撒網打魚的日子,雖然依舊清貧,但也能夠與山下的家眷互補。」
「如此之下,朐縣竟變成了一片淨土……」
「其實吳太守,有些話邴某一直便想與你說明,只是不知如何開口,如今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也就沒什麼不能說的了。」
說到這裡,邴立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邴縣令請講。」
吳良點頭。
「其實這裡的鄉民從未做過劫掠過往商客的事情,這次意欲對吳太史不利,也只是因為吳太史攜帶的人馬一眼便可看出是官兵。」
邴立正色說道。
「這是何道理?」
吳良蹙眉,老子帶了點官兵就活該被針對麼?
你們這個思想很危險你們造嗎,官兵代表著什麼你們造嗎,真把事情搞大了你們承受不起你們造嗎?
「如今天下人人明哲保身,郁洲山還是此刻無人可以顧忌的法外之地,只要打跑了官兵,便沒有人敢來抓壯丁,敢來強征糧,此前縣內的老幼婦孺被東海郡派小股官兵前來強征,他們自山上下來才剛登岸,就將那些官兵嚇得奪路而逃。」
邴立答道,「自此他們便懂得了這個生存之道……在那之後已經有好幾年,不曾有官兵輕易來朐縣強征了,因為人人皆知郁洲山還有黃巾賊,他們怕死,這便是弱肉強食的道理。」
「原來如此。」
吳良若有所思。
這的確是這些底層百姓最佳的生存之道,但只是目前罷了,這狼來了的故事未必能夠持續太久,而當有人開始正視他們的時候,他們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還有,據邴某對他們的了解,他們此次也不過是想嚇嚇你們罷了,最多奪了你們的糧食與車馬,令你們吃了教訓不敢再來便是。」
邴立接著說道,「不過令他們不曾想到的是,吳太史與那些貪生怕死的官員不同,應對也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如今再教他們與吳太史為難,他們恐怕也不敢了,只想著快些把吳太史這尊惹不起的大仙送走,把那些孩童要回去。」
「不知他們是否想過,他們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終有一日會迎來滅頂之災。」
吳良問道。
「想倒是想過,我也曾與他們提過,但如今這世道,其他地方的百姓難以度日,唯有這個辦法還能令他們勉強度日……恐怕也只能先看眼前了。」
邴立無奈的道,但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他便立刻意識到了問題,連忙賠罪道,「吳太史恕罪,邴某失言了,邴某並非大逆不道之人,只是心知吳太史必是秉筆直書的正直之士,因此私下多牢騷了兩句,今後類似的話,邴某絕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