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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奉倒也知趣,立刻命人送上水,為天子洗塵。
是真的洗塵。
劉協洗完臉,一大盆清水就渾濁得看不到盆底。
楊修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為他準備的水,憋了一肚子氣,灰頭土臉的坐在一旁。
稍一動彈,進賢冠就往下掉土,自帶煙霧效果。
楊奉命人上酒,楊修端起來,剛準備喝,一撮黃土便落入杯中,頓時渾濁不堪。
「興義將軍,這酒如何喝?」楊修按捺不住,儘可能客氣的乾笑了兩聲。
「就這么喝啊。」楊奉說著,端起酒杯,毫不在意地一飲而盡,還特意咂了咂嘴。「侍郎可能不知道,我們飢餓難忍時,可是連土都吃的。」
楊修氣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表情一言難盡。
劉協咳嗽一聲,示意楊奉再取些水來。
楊奉這是故意報復楊彪之前對他的蔑視,就和他對自己獻殷勤一樣,都太直白了。
不夠雅致。
楊奉很給劉協面子,命人取水來,供楊修清洗。
小插曲過後,楊奉誠懇地向劉協請教,大戰在即,當如何提高戰鬥力,減少傷亡。
「臣曾為李傕部曲,不滿其跋扈,無君臣之禮,奮力一擊,奈何謀事不密,未能成功。如今李傕再來,必視臣為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臣敢請陛下賜奇計,助臣破敵,斬李傕首,懸於北闕。」
劉協說道:「將軍對朕寄予厚望,想必是有所依?」
楊奉連連點頭。「臣聽陛下計,教練親衛騎不過數日,便有奇效。若能以此計教練麾下將士,或能與李傕一戰之力。臣雖愚昧,不敢與安集將軍比肩,忠於陛下之心,自問不讓分毫。」
劉協自動忽略了楊奉的奉承之詞,抓住了要害。
「將軍的親衛騎有所進步,豈是從天而降?」
楊奉眨著眼睛,茫然地看著劉協。
不是從天而降,難道是從地而生?
劉協見楊奉這副表情,意識到自己有些高估楊奉的領悟力了。
他不是王昌等人,多少讀過一些書,整天接觸的也是公卿大臣,不論是察顏觀色,還是品味言外之意,都有一定的基礎。
楊奉就是個武夫,動手的機會很多,動腦子的機會卻非常有限。
「將軍武藝高強,想必經常與人較技吧?」
「那是。」楊奉嘿嘿笑了兩聲,舉起手臂,亮出拳頭。眼睛一掃,又看到了劉協身後的王越,隨即又收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匹夫之勇罷了,不值一提。」
「將軍自比王越,如何?」
楊奉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不如。」
「將軍覺得是所習武藝有別,還是境界不足?」
楊奉沉默不語。
劉協使了個眼色,王越會意,邁步來到席前,向劉協與楊奉施禮,隨即拔刀,演示了幾式。
他演示的刀法並不精奇,就是軍中每個人都會的招法。但一招一式,在他手中使出來卻自有逼人的氣勢,真正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刀鋒所至,大有無堅不催之感。
楊奉看得眼睛都直了。
劉協輕敲案幾,提醒楊奉。「這幾式刀法,將軍會吧?」
「會,會的。」
「將軍若與他對陣,有幾成勝率?」
楊奉一驚,回過神來,訕訕笑道:「呃,最多三成。」
「你可知道王越是如何練這幾式的?」
楊奉連忙問道:「不知。」
劉協看向王越。
王越還刀入鞘,拱手說道:「初練時,每式五百刀,數月精熟,減至每日百刀。如今爛熟於心,每日數刀,時時練習即可。」
楊奉恍然。「原來……名揚天下的大劍師也是這麼練刀的,並無出奇之處。」
「將軍每日練幾式?一式練幾刀?」
楊奉頓時汗顏,連連搖手,岔開了話題。「陛下的意思是說,練兵如練武,重在精熟?」
劉協挑起了大拇指。「將軍不愧是高手,一點就透。」
得到天子的誇獎,楊奉心中得意,咧著嘴笑了。
楊修暗自撇嘴,心裡卻有些佩服天子。
也只有天子才有這樣的耐心和楊奉說話,換了他,只怕一言不合,就要拂袖而去。
怪不得那些軍侯、都尉看到天子時都格外親近。想來天子在董承營中時,與將士相處,也是這般平易近人,這才創造了擊退郭汜的戰績。
劉協趁勢打鐵,回到主題。
「將軍的親衛騎本就是精挑細選之輩,但他們雖護衛將軍左右,又常隨將軍衝殺陣前,卻罕有與真正精騎對戰的機會。高手相爭,勝負本在毫釐之間,這是將軍疏忽處。稍加訓練,即可去粗存精,更上一層,足以與胡封對陣。」
劉協停住,喝了一口水,讓楊奉有思考的時間。
楊奉揪著頜下短須,眼珠亂轉。
他雖然沒什麼文化,但這些年與人拼殺無數,對劉協所言自是一聽就懂。
他與劉協的區別,只在於他從來沒想過練兵與練武道理相通。
當然,就練武而言,他也只是好勇鬥狠,全憑天賦,沒到上升到王越那種以武論道的境界。
此刻聽了劉協的講解,他意識到這些並不難,他也可以做到。
就是多加練習而已,沒什麼神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