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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的悄然離任迅速引起了安邑大族的不安,加上邸報上關於冀州郡國度田成績的宣傳,他們很容易就猜到了荀彧離任的原因,也感受到了絲絲寒意。
很顯然,天子對河東的情況很不滿。
新仇舊恨合在一起,調離荀彧只是第一步,強行推進度田勢在難免,甚至連臨時都城的名份都會剝奪。
長安恢復得最好,具備成為都城的一切條件。
一部分人開始打聽下一任太守是誰,一部分人則在串聯,看看是主動放棄土地,向朝廷臣服,還是組織力量,頑抗到底。
對他們來說,荀彧只是過客,利益才是永恆。
——
正月十五,荀彧趕到洛陽。
前任河南尹夏侯惇趕來迎接,同行的還有袁術、劉表等人。
都是老相識,但心情完全不同。
夏侯惇的任務是交接公事,沒談什麼私事。
劉表臉色不太好,憂色沖沖,一看就是有很多話想和荀彧說,但是沒等他開口,就被袁術擠到了一邊。
袁術很興奮,滿臉紅光。
「荀文若,沒想到吧,我們又同城共事了。」他伸手一指遠處的洛陽城。「你看,幾年了,還是老樣子,一點變化也沒有。」
夏侯惇、劉表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荀彧一聲嘆息。「我怎麼聽說,洛陽城沒變化,是因為你不准返鄉的百姓翻新舊宅啊。」
「你別亂說。」袁術嚴肅的說道:「這可不是我的責任,是那些畫畫的混日子,不想幹活。你看他們畫我袁氏老宅的時候多快,現在呢,幾個月才畫了多少?不畫完,怎麼翻新?這就和療傷一樣,傷口還沒看清楚就包紮,那不是庸醫麼?」
荀彧打斷了喋喋不休的袁術,又和其他人寒暄了幾句,然後和劉表一起上了車,向洛陽城駛去。
放下車簾,兩人對面而坐,然後不約而同的苦笑了一聲。
「文若,意外嗎?」
「有一點。」荀彧輕聲說道:「天子似乎突然心急起來,也不知是冀州的成績太好,還是渤海的德政不如人意。」
劉表撫著鬍鬚,搖了搖頭。「也許都不是。」
「都不是?」
「西域的情況可能比預期的發展更快。」
荀彧一愣,臉色微變。他不久前還收到荀惲的家書,知道他已經和軻比能和好,卻不知道西域的形勢有什麼異變。
不過他相信劉表,劉表的兒子劉琮就在天子身邊為郎。
「你的意思是說,天子急著度田,是想儘快西征?」
劉表點了點頭,眼中憂色更濃。「西域萬里,可不是漠北,需要多少錢糧?就算大漢所有郡國都能像趙國一樣,也承受不起這樣的損耗啊。中興中興,難道只是……」
「景升兄慎言。」荀彧臉色一變,厲聲喝止。
劉表瞥了荀彧一眼,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淺笑。「你還記得華陰之戰前的天象嗎?」
「你究竟想說什麼?」
「當時我們都以為天象所指的西北是指涼州,現在看來,我們可能都錯了。不過有一點,那倒是沒什麼問題。」劉表撫著鬍鬚,幽幽地說道:「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荀彧眉頭皺得更緊,心跳也有些加速。
如果天子急於推進度田,真的是為了西征,那事情就比他想像的要嚴重多了。正如劉表所說,萬里征伐,要做的準備太多了,遠不是幾年內就能解決的。
孝武討伐匈奴,還需要積累七十年。天子討伐西域,又豈是三五年間就能準備好的?
還有,荀惲為什麼隻字不提?
難道他也希望天子早日西征,不想有人從中阻攔?
果然還是太年輕,立功心切,根本不想想西征是一項多大的事件,以為天子帶上幾千騎就可以了。
見劉表張口又要說話,荀彧擺了擺手,打斷了劉表。
他實在不想再聽劉表說什麼。
他了解劉表這個人,知道劉表對現狀不滿,甚至有些後悔當初的稱臣。他說的消息是否可靠,本身也是值得懷疑的。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他可以直接向天子求證,毋須再聽劉表臆測。
「洛陽圖卷的繪製為什麼這麼慢?」
劉表一愣,神情有些尷尬。他心虛地向外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
「文若,你又不是沒在洛陽住過。洛陽有多少逾制的宅院,你不清楚嗎?真要一個不落的繪製出來,會有多少人像汝南袁氏一樣身敗名裂?」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袁公路一樣不要臉。」
荀彧苦笑。「你以為拖就能拖得過去?」
「也許呢。」劉表眉梢一揚。「西域那麼遠,一去也許就是五年、十年,說不定……」
荀彧眼神一冷,瞪了劉表一眼。
劉表訕訕地閉上了嘴巴,沒敢再說下去。
兩人沉默了一路,直到河南尹的治所。荀彧先下了車,抖了抖衣服,轉身看著無意下車的劉表。
「洛陽圖卷還是儘快完成吧。冀州已經平定,天子隨即可能移駐洛陽,你不希望他親自安排這件事吧?」
劉表的臉頰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縷失望。他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拉好車門,重重地敲了一下車壁。
車夫甩出一個響亮的鞭花,馬車重新啟動,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