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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直,你今天當值嗎?」
「沒有,剛才奉詔辦事,送禰衡出宮,現在來復命。」法正四處張望了一下。「天子呢?」
「去蘭台了。你坐一會兒吧,估計很快就能回來。」
法正順勢就坐,看著諸葛亮做事,心生羨慕,甚至有一絲嫉妒。
諸葛亮比他還小几歲,卻深得天子信任,比任何人都貼心。天子對諸葛亮幾乎不設防。所有的文件,諸葛亮都可以看。不管接見哪個大臣,諸葛亮都可以旁聽。就連他的新婚妻子黃月英都得到了籌建講武堂的重任。
法正一直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麼。
是因為有推薦人嗎?天子對周忠的印象並不好,不久前還拒絕了由周忠接任司空的建議。
是因為諸葛亮聰明嗎?諸葛亮的確很聰明,但他也不笨啊,聰明才智不在諸葛亮之下。
「孝直,你心亂了。」諸葛亮忽然說道。
法正一驚,連忙坐直了身體。「你說什麼?」
「你有心思。」諸葛亮放下手中的公文,轉頭看向法正。「是擔心禰衡上書的事嗎?」
法正眼睛一轉。「我不應該擔心嗎?畢竟我和孟子度既是同鄉,又是好友,有互相庇護的嫌疑。」
「如果受到孟子度牽連,你會後悔嗎?」
法正想了想。「不會。」
「既然不會,那有什麼好擔心的。」
法正打量著諸葛亮那平靜的臉,忽然笑了。「孔明,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諸葛亮嘴角挑起一抹淺笑,推過一杯茶來。「且飲茶,然後去做自己該做的。」
「什麼是該做的?」
「問心無愧。」
法正思索片刻,取過茶杯,一飲而盡,然後振衣而起。「孔明,我就不等了。若天子回來問起,你幫我回復一句就是,明天上值,我再當面報告。」
諸葛亮點頭答應。
法正腳步輕快地出了門,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歌謠。
諸葛亮莞爾一笑,伸手拿起一旁的禰衡上書看了一眼,輕輕地擱在一旁。
——
蘭台。
蔡琰親自倒了一杯茶,擺在劉協面前,然後在對面入座。
她沒想到天子會來,已經梳洗完畢,換上了常服,準備再看一會兒書就早點休息。
隨天子出城一趟,放鬆之餘,她也有些累。
劉協靠在案上,一手托腮,打量著蔡琰,一言不發。
「陛下,嘗嘗這茶,涼了味道就不對了。」蔡琰提醒道。
劉協嗯了一聲,收回目光,看向案上的茶杯。
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到底是文化人,喝個茶都有那麼多講究,又是茶具,又是禮儀,甚至連茶霧都能說出好幾條來,精緻得近乎繁瑣。
「對我來說,茶就是解渴而已,最多再加上解膩,涼不涼的其實無所謂,涼的更好,不燙嘴。」
蔡琰抿嘴一笑。「那是因為陛下是天子,承擔著最大的責任,就像這殿中的柱子,不能有片刻放鬆。臣則不然,臣只是一扇門,或者一扇窗。有陛下這樣的棟樑在,臣只要盡好份內的事就行,閒暇時,不妨做點雕琢的功夫,以娛耳目身心。」
「倒也是這個理。」劉協點點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茶很香。
「菊花?」劉協品了品。
「南陽伏牛山中的秋菊,能清心去火,益壽延年。先父的老師,故太傅胡伯始就常喝此茶,壽八十有二。」
說到胡廣,劉協突然想起了法正。
法正的曾祖父法雄曾任南郡太守,胡廣就是法雄的故吏。不過他對胡廣的印象並不好,說得好聽點,是一個老好人,說得不好點,就是孔子口中的鄉愿,最擅長的活就是糊稀泥。
「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劉協笑了一聲,手指蘸了點水,在杯沿滑過。
很可惜,這茶杯不是景德鎮瓷,沒有如磬妙音。
蔡琰神情一滯,隨即瞥了劉協一眼。「是啊,和他的另一個學生陳仲舉相比,他是太溫和了些。」
劉協很意外。「立志掃天下的陳仲舉(陳蕃)也是他的學生?」
蔡琰點點頭。
「你怎麼看陳仲舉其人?」
「以前覺得他是大丈夫。」
「現在呢?」
「現在覺得他只是半個大丈夫。」蔡琰淡淡地說道:「空有掃天下之志,卻無掃天下之才。雖然死得慷慨壯烈,卻於事無補。」
「也不能說一點作用也沒有。他毀了君臣之間最後一點妥協的可能,逼得先帝只能依賴曹節等人,最終促成了第二次黨錮。黨人受了傷,流了血,死了人,越發極端,最終推出了袁紹這樣的領袖。」
劉協一聲長嘆。「所以說,意氣用事只能壞事,不能成事。」
蔡琰眼神一閃,欲言又止。良久後,她點點頭。
「臣贊同,意氣用事只能壞事,不能成事。」她舉起茶杯,嫣然一笑。「請陛下更進一杯茶。」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宦者列傳
劉協也笑了。
擺脫了為張喜作傳的任務,又出城散了心,蔡琰明顯放鬆了許多,從容了許多。
相比之下,他雖然早就知道這種情況遲早會出現,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事到臨頭還是有些按捺不住,以至於不想見法正,免得失態,人設崩塌,只能躲到蔡琰這兒來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