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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下詔明示,不會強行度田,又或者引冀州人入朝,增強冀州人在朝堂上的聲音,以示朝廷善意。
天子不僅有這樣的基礎,而且已經這麼做。
孝靈帝出於河間,靈思皇后出於趙國,天子身上流著冀州的血。
趙雲、夏侯蘭等入仕,成為天子近臣,更是明例。
如果能從冀州選幾個世家女子入宮,還有誰會相信朝廷排斥冀州人,誰會覺得天子所率大軍與秦軍一樣?
到時候,只怕田豐、審配也會主動請降。
荀彧最後做出總結。「所以,城要圍,但不必急攻,以當攻心為先。」
劉協沒說話。
荀彧的方法不能說不好,但……太軟弱。
這未必是荀彧有意為之,而是一種集體潛意識。
讀書人嘛,習慣地想要以德服人,習慣地想避免武力,也習慣地鄙視所謂的雄主。
因為雄主往往意味著君權強而臣權弱,與儒家的理想背道而辭。
但是他卻認為,治理這麼大一個國家,一心想著以德服人是不行的,該強硬的時候一定要強硬。
沒能藉機清洗一下山東州郡已經留了隱患,不能再讓冀州人心想事成,以為誰都可以和朝廷討價還價。
但荀彧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
攻城、攻心都要有,恩威並施,不可偏廢。
之前甄宓也提過類似的意見。
示威,他有充足的準備。施恩,他準備不足,有必要予以重視,並加以補充。
兩人談了很久,有的意見一致,也有分歧,但總體而言,氣氛融洽,雙方都很滿意。
劉協最後問了荀彧一個問題:如何處置袁紹?
荀彧想了想,反問了劉協一個問題。「陛下以為,袁紹該殺嗎?」
劉協也不答反問。「令尹以為呢?」
「臣以為該殺,但時機已過。如果他和李傕一樣,與陛下兩軍對壘,一決勝負,陛下大可像陣斬李傕一樣殺了他,以明典刑。可是如今他已經稱臣,稱臣之後又無不臣之舉,陛下以什麼理由殺他?」
劉協沉吟不語。
他也在想這件事。
不殺袁紹,意難平。殺袁紹,理難平。
如果稱臣之後還是隨時可能被殺,以後想稱臣的人不敢稱臣,已經稱臣的人也會不安,互相猜忌,在所難免。
可是就這麼放過袁紹,他又咽不下這口氣。
董卓可惡,袁紹更可惡。
因為袁紹曾經懷疑他的血脈,說他不是先帝的子嗣,甚至想滅漢,鼎立新朝。
這怎麼忍?
「陛下,袁紹已經是階下之囚,生死繫於陛下之手,殺與不殺,只在陛下一念之間。如果殺了他,陛下能一吐心中怨氣,臣建議殺了他。如果不能,臣建議不必為他污了寶刀。留著他,或許比殺了他更有價值。」
「此話怎講?」劉協斜睨著荀彧。
荀彧撫著鬍鬚,微微一笑。「以臣對袁紹的了解,此刻的他只怕生不如死。之所以不死,一是擔心死後無法見袁氏列祖列宗,二是怕疼,下不了手。」
「怕疼?」劉協覺得這個理由很有趣。
「袁紹雖是庶子,畢竟出於鐘鼎之家,從小又過繼到長房,衣食無憂,沒吃過苦。這樣的人看似無所畏懼,只是因為他有恃無恐,知道自己不會受到傷害。等他真的面對生死的時候,他可能比任何人都惜身。」
荀彧一聲嘆息。「據我所知,袁紹此生唯一的一次直面生死卻沒有後退,就是界橋之戰時迎戰公孫瓚。」
第八百零八章 世道輪迴
劉協和荀彧聊了很久,聊了很多。
唯獨沒有說起荀文倩。
荀彧是不是有意避嫌,劉協不清楚,但他是刻意不提荀文倩。
從個人情感而言,荀文倩最近的表現可以理解,畢竟還是初為人妻的少婦。可是從長遠的穩定來看,荀文倩最近的表現很難讓他滿意。
這裡面可能有荀文倩本人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原因。是他過於縱容荀文倩,給的自由過了火,讓荀文倩有了原本不會有的想法。
在這方面,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更像是一個溺愛妻子的普通丈夫。
從現在開始,他要引以為戒,不能太感性。
皇宮也好,朝堂也罷,不是演偶像劇的地方。
雖然中間有一些爭執和分歧,總的來說,這次會面還是善始善終。
荀彧在陝縣住了一宿,次日一早就渡河返回河東。
劉協在陝縣住了兩天,視察了周邊的防務,也起程東行,趕往洛陽。
隊伍中多了五千人。左將軍楊奉請求出征,得到劉協的同意後,充當了前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華陰之戰後,楊奉一直駐守在弘農,這幾年過得很安逸。練兵之暇讀了些書,雖然還是半壺水,一知半解,可是比起之前那個有勇無謀的白波賊來說,已經有了明顯的改變。
只要不開口說話,還是有點儒將樣子的。
數日後,劉協進入河南境內。
撫軍大將軍韓遂親自趕到郡界相迎。
事先看到了楊奉,韓遂知道天子這次出征規模很大,絕非自己所能掌控。他現在不敢奢望擔任主將,只想有獨立指揮的機會,態度異常恭順。
見面之後,劉協先誇了韓遂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