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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趙岐生病,請他延治。他從趙岐處聽說天子下詔,為醫術正名,改稱醫匠為醫師、醫士,覺得這是個兩全齊美的選擇,既能做官又能研究自己喜歡的醫術,就第一時間趕來了。
解決了名聲上的顧慮,他全身心的投入醫學研究,不僅見識了西北地區的醫學,還了解到了不少從西域傳來的醫學,越發感覺到醫學的複雜,可能這一輩子研究不完。
華佗取出一捲紙,全是精心繪製的人體結構圖。
華佗從中取出一頁,推到劉協面前。劉協接到手,卻發現這不是普通的紙,而是一張皮。
「這是安東尼送臣的手稿,據說是西方大國的名醫所制。但是這張圖與臣所見不符,也不知道是他繪製錯了,還是西人就是這麼長的。等將來有機會,臣解剖兩個西人才能知道。」
「你真的解剖了活人?」劉協一邊翻看,一邊問道。
「是的。」華佗很淡定。「兩個受了重傷的鮮卑俘虜,救不活,也不想救,就解剖了。」
劉協的手停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從容。
荀文倩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隨即說道:「那鮮卑人和我們漢人的五臟六腑一樣嗎?」
「從我解剖過的來看,應該是一樣的。其實不僅是人,就連豬羊也大體相似,牛有些區別。所以臣覺得,西人或許和牛一樣,與我漢人不太一樣。」
劉協瞥了華佗一眼,本想糾正他的錯誤,後來一想,又放棄了。
這種謬誤在醫學發展上屢見不鮮。既然華佗有心要實證,遲早會明白的,倒不急於一時。
科學的發展不怕錯,就怕不敢認錯。只有要實事求是的態度,哪怕曾經錯得很離譜,將來也會重回正軌。只有那種自以為是天選之子,永遠不會錯,錯的都是別人,才會一錯再錯。
「太醫的這部圖集,可以刻印傳世。」劉協合上圖集,又輕輕點了點頭。「或許可以像蔡伯喈等人擬定的六經一樣,立碑於太學,供天下學醫者學習。就算不是學醫的,也能因此了解一些常識。」
華佗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激動。「陛下所言當真?」
「君無戲言。」劉協語氣淡淡,但神情嚴肅。
華佗一拍案幾,隨即大笑。「那臣還要再精心修改一番,再多加一些注釋。這些本是為教學所用,只為實用,沒有考慮其他人。有些地方,他們未必看得懂。」
劉協說道:「立碑的事不急,可以等你修改好了。眼下要做的,倒是要想辦法讓各郡縣的醫者人手一部,對他們提高醫術大有幫助。」
荀文倩說道:「陛下,辦法倒是好辦法,只是抄寫起來太費事了,怕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問題。」
「抄寫起來麻煩,拓印呢?」
「拓印雖快,可是刻碑卻慢啊。」
「可以不用刻碑,而是刻在木板、石板上嘛。」劉協比劃著名,將雕版印刷的工藝大致說了一遍。
荀文倩見過洛陽太學的石碑,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劉協的意思,頓時恍然。「陛下,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呢,比起刻碑,這個容易多了,而且比起文字,更適合圖畫。」
劉協笑笑。「既然你覺得可行,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吧。」說著,將手中的解剖圖集遞給荀文倩。
荀文倩看了一眼,立刻轉了過頭。
看到這些人體結構,她就聯想到華佗剛才解剖羊的血腥畫面,胸中一陣翻騰。她匆匆起身走了出去,剛出大帳,便吐了一地。
劉協揚揚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華佗轉頭看著荀文倩的背影,面帶喜色。「陛下,貴人這是有喜啊。」
劉協一愣。「當真?」
「十有八九。」華佗收回目光。「不過陛下不必高興太早,應該是個女兒。」
「這都能看出來?」
「十有八九。」華佗撫著鬍鬚,一副專業人士的自信。
——
得知自己懷孕了,卻是個女孩,荀文倩既高興,又失落。
劉協勸她,雖說女兒不可能繼承皇位,將來卻可以封個長公主,一樣富貴無憂。
再說了,我們都年輕,你才十九歲,以後還有很多機會,遲早能生兒子。
荀文倩倚在床上,想了半天,突然說了一句。「陛下,為什么女兒不能繼承家業呢?我看很多女子都比男子強啊。比如馬侍郎,比如韓侍郎,都比她們的兄長強多了。還有袁主簿,聰明能幹,簡直不像是袁公路的女兒。」
劉協忍不住笑了。「你能問出這樣的問題,朕很欣慰。」
荀文倩眨眨眼睛,巧笑道:「那陛下覺得這個問題有道理嗎?」
劉協思索片刻。「你熟讀古籍,卻未必知道在上古之前,很可能就是女子當家作主的。」
「有這樣的事?」
「你看姓這個字,從女從生,而且很多上古之姓中都有女部。」
「是唉。」荀文倩恍然大悟。「那後來為何又成了傳子,而不是傳女?」
「你先想,想定了,我們再討論。」劉協將被角掖好。「就像華太醫說的,不要迷信前人,前人可能對,也可能錯。但走到今天這一步,總是有些原因的。知道了原因,才有分析討論的可能,要不然就成了空談,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對吧?」
「嗯嗯。」荀文倩連連點頭。「我有了身孕,正好閒著,可以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