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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直起了腰,微微頜首。
「你我都為亂臣所害,也算是同病相憐。我們大漢有一句話,叫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希望你我都能如此,承父兄未竟之事業。」
呼廚泉如釋重負,連連點頭,後背一陣了發涼。
劉協晃了晃腦袋。「上馬,陪朕走走。」
呼廚泉有點懵,不明白劉協是什麼意思。
田芬見狀,連忙勸道:「陛下有詔,賜單于伴駕,單于當謝恩奉詔。」
呼廚泉不知禮節,心中慌亂,田芬怎麼說,他就怎麼做,謝了恩,命人牽過座騎,翻身上馬。
劉協撥馬而走。
呼廚泉剛要踢馬跟上,田芬匆匆趕了過來,拉住呼廚泉的馬轡,低聲吩咐了幾句,無非是應答要小心,走路要落後一點,又不能落得太遠之類。
呼廚泉一一聽了,踢馬追上劉協。他偷偷看了一眼天子左側的蔡琰,有樣學樣,放慢了速度,跟在天子右側,落後半個馬身。
劉協聽到了呼廚泉的馬蹄聲,卻沒有回答。
他聽賈詡解說過呼廚泉的性格,知道這是一個沒見過世面,也沒經歷過什麼風雨的溫室之花,所以才選擇示強,從一開始就在心理上取得優勢。
第一印象很重要,尤其是對呼廚泉這種社會小白來說。
如果讓他覺得你好欺負,將來他咬你一口的可能性就會翻幾倍。
先以雷霆之勢鎮住他,然後再以相近的遭遇拉近關係,取得同病相憐的共情,再將他與部下分離開來,形成獨處的局面,進一步讓他感受到壓力,最後在持續的心理壓力下放棄抵抗。
這都是職場小技巧,劉協玩得很溜,連楊彪等官場老狐狸都被他擺弄於股掌之上,何況呼廚泉。
「你父親羌渠單于為何被殺?又是何人所為?」劉協不緊不慢地問道。
一提起父親羌渠單于,呼廚泉頓時陷入了痛苦的苦憶之中。
幾年前的血腥場景再一次浮上心頭,讓他不寒而慄。
那些人並沒有消失,還在美稷,讓他有家難歸,只能像一條狗似的寄居河東。
呼廚泉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一一道來。
說到傷心處,他控制不住情緒,失聲痛哭。
劉協不動聲色,心如止水。
蔡琰卻驚得瞪圓了眼睛。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呼廚泉會如此失態,像個孩子似的痛哭。
這可是匈奴單于啊,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深閨女子。
互相廝殺,不是他們習以為常的局面麼。
至今她熟悉的西涼人就是如此。每一次戰鬥,都會有很多人消失。
在狩獵的山坡下,劉協勒住了坐騎,讓呼廚泉有個平復情緒的時間。
看到不遠處策馬奔馳的漢家騎士,呼廚泉連忙收淚,掩飾自己的失態,同時為自己表現出來的軟弱後悔不迭。
這以後還怎麼見人啊。
「想打回去,為父兄報仇麼?」劉協轉過頭,靜靜地看著呼廚泉。
「想。」呼廚泉不假思索,隨即又有些氣短,拱手說道:「臣兵不滿萬,糧不滿月,有心無力,還望陛下為臣做主。」
「你既奉我大漢為君,朕自然要為你做主。」劉協停了片刻,又道:「但如何做主,卻有些分別。」
「分別?」
「是的。」劉協鄭重地點點頭。「你是希望朕派一使者,帶著詔書,護送你回美稷,冊封你為單于,還是希望朕親率精銳,蕩平美稷,將殺害羌渠單于的亂臣賊子趕盡殺絕?」
呼廚泉眼神閃爍,沒有回答。
劉協也不急,卻給蔡琰使了個眼色。
蔡琰會意,翻身下馬,從隨身攜帶的行囊中取下筆墨、簡冊,記錄天子與呼廚泉的對話。
這讓呼廚泉更加緊張,不敢輕易作答。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只求天子下詔,冊封他為單于,憑他自己的實力平叛,無疑是最簡單的,也是最常用的。
唯一的問題是不太實際,他現在根本沒有足夠的實力平叛。
很可能最後單于做不成,反倒丟了性命。
如果求天子率兵護送,斬殺那些殺父仇人,且不說天子必然會有其他要求,絕不是稱臣這麼簡單,天子有沒有那樣的實力也是一個問題。
天子也是剛剛擺脫西涼人的控制,在河東立足,情況並不比他好多少。
說是幫他出兵平叛,還要親自出征,很可能只是一句客氣話,根本做不到。
就算他勉強答應了,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成行。
「你不用急著回答。」劉協說道:「新年將至,你在安邑住幾天,仔細考慮一下。新年之後,你再給朕一個答覆也來得及。」
呼廚泉聽了,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秋冬馬肥,是出征的最佳時機。過了新年,到了春天,戰馬就會掉驃,根本不是出征的好時機。
「陛下,美稷遙遠,組織大軍遠征也需要時間,新年之後還來得及嗎?」
劉協嘴角輕挑,不緊不慢地說道:「當年霍去病擊破右賢王部,行程萬里,也不過半個月。美稷在并州境內,不過千里之遙,也就是三五日路程,有什麼來不及的?」
呼廚泉又驚又喜。「陛下有多少騎兵?」
「精騎三千。」
呼廚泉剛剛飛揚起來的心情撲通一聲落了地。「才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