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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柔很是驚訝,尚食監的服務這麼周到、專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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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醫署和尚食監的協助下,高柔很快就康復了,甚至比生病之前的狀態還要好一些。
劉協收到消息後,接見了高柔。
看到高柔的精神狀態,他很滿意。「畢竟是年輕人,恢復得快啊。」
高柔上前拜謝。「臣何德何能,蒙陛下賜醫藥,又蒙尚食監賜食。」
劉協有些意外,問了一下尚食監的事,隨即說道:「太醫是我派去的,尚食監麼,大概是卞夫人感受鄉黨之情,特地為你準備的,你不必謝我。」
「即使如此,若非陛下恩詔,尚食監又豈能為陛下與貴人以外的人準備食物。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唯陛下愛人,諸署才能如此盡心。」
劉協想了想,含笑點頭。「你要是這麼說,我就不謙虛了。術業有專攻。天下事千頭萬緒,非一人可以包辦,所以讓每一個人都能有所專長非常重要。正如醫士精研醫藥,尚食專研美食,你將來創律學堂,也要教導學生用心研究律令。國不可無法,如何立法,如何執法,都是一門大學問。」
說到了高柔的專業問題,高柔立刻嚴肅起來。
「陛下所言,誠為臣之心聲。臣奉詔起程之前,也曾聽司空教誨,當以仁心,助陛下修訂舊法,制定新律。俗語云:撫琴先焚香,作書必淨手。焚香、淨手,既是正身,亦是正心。臣冒昧,敢為陛下,以何心立法?」
劉協一點也不意外。
高柔能得到周忠的推薦,必然在某些方面與周忠有共同語言,也代表了周忠的一部分意志。
但他並不擔心這一點。
他相信高柔就算受周忠的影響,也不會固執到冥頑不靈的地步。
一是法律要適應時代,變化是固有的本性,研究法律的人不會像研究經學的人那麼守舊,抱著五經不放手。
二是高柔畢竟年輕,今年才三十歲。他二十歲之後的這十年已經是新風漸起的十年,他又在司空府做了幾年令史,不可能一點影響也沒有。
「我君臣以王道為念,當然要以王道為立法之本。」劉協從容不迫。「商鞅生在戰國,以爭霸為念。張湯生在漢初,以強國為念。光武之後,儒學大興,春秋決獄,一百五十年後,利弊也是有目共睹。如今要變法,首先要對之前的法做一番梳理,這個重任,你願意接受嗎?」
高柔大喜,躬身領命。「臣願竭誠,以報陛下。」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立法之本
高柔與劉協一見如故,談得非常投機。
剛起程南行的時候,他還非常擔心。一方面是周忠的影響,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聽說了不少事,覺得天子並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尤其是他還有著陳留高氏的世家身份。
如果天子要刁難他幾句,他一點也不意外。
他也做好了準備。
但他完全沒想到,天子不僅沒有刁難他,反而非常信任他,開誠布公的表示要以王道為念。
天子要踐行王道並不是什麼秘密,卻不是所有人都相信。
覺得天子踐行王道只是嘴上說說,為打壓世家、強行度田找藉口的人大有人在。
畢竟天子雖然還權司徒、司空,卻沒有完全放手,干涉兩府公務的事常有發生。去年的海外逃歸案最終判處得那麼重,其中一個根本原因就是天子震怒,直接干涉了司空府的決定。
如今要變舊法、立新法,天子會不會將私心寫入成文的法律,很多人是有顧慮的。
司空周忠就是顧慮最重的人那一個。
現在與天子見面,天子堅定不移地說要以實現王道為目標,態度真誠,毫無掩飾,高柔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有了這個前提,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兩人隨即討論了秦法以來的源流、得失,為律學堂的創建和新法的制定定下基調。
具體的條文,劉協沒有多說,這方面不是他的專業,也毋須他操心。
他看重的是新法的原則。
為此,他鄭重地向高柔重申了四民皆士的兩點意義。
一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大家都是士,不能因為你是讀儒經的就高尚一些,我是修木學、醫學的就低人一等。禮不下庶人那一套暫時不論,將來制禮的時候再考慮,但刑不上大夫不要再提了。
刑不上大夫本是給貴族留體面,但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變了味,變成了權貴枉法的藉口。
這種事實上的不平等必須在新法中予以遏制。
如果犯了法,一律平等。該殺的殺,該流的流,該徒的徒。
二是法律是底線,不能強人所難,尤其是不能逼百姓造反。
秦法之所為惡,就惡在他剝奪了百姓的其他選擇,讓百姓除了耕戰之外,沒有任何出路。不僅如此,秦法還利用苛刻的條文設下陷阱,使百姓動輒觸法,一不小心就成了罪犯,成了國家免費的勞動力,被敲榨至死。
漢承秦制,漢初的法律同樣嚴苛。後來經過儒學改造,相對寬鬆得多,卻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不僅沒能修正秦法失敗的因素,反而毀掉了秦法成功的因素。
對權貴寬容。
看似南轅北轍,卻殊途同歸。
對權貴寬容的結果,就是對百姓不利。權貴、豪強們利用自己的優勢,大肆兼併土地,卻將承擔賦稅的責任推給百姓,最後逼得百姓走投無路,只能揭竿而起。